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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澹然進廟叫出道人,說其緣故。道人道:「新土地被太爺神威所懾,不敢近前,只得散兵去了。」林澹然道:「似此行徑,不像妖魅所為。敢來代任,必有來歷。
鬼神之事,理實有之。」當夜就宿于本廟,彷彿中見一人,幞頭象簡,角帶青袍,向前施禮稱謝。林澹然答禮道:「足下素未相識,何故謝我?願聞姓氏。」那人道。
「小人非別,本廟土地是也。因與新任妖神相戰數夜,未分勝負,今得太爺所逐,小神特來拜謝。」林澹然未及回答,又見殿側走出一人,青衣小帽,皓鬢蒼髯,向前跪下。林澹然慌忙扶起道:「足下何人,休行此禮。」細看來,卻像曾有一面之識。那人道:「小神乃向上是也,昔日跟隨太爺在萬善鎮飯店分別,太爺如何忘了?」林澹然方纔認得是老蒼頭向上,大喜道:「當日俺與你入梁之時,分囊相別,數十餘年,並無音耗,每每掛念。汝今何故在此?」向上道:「小神昔日得太爺所賜金銀,往洛川鞏縣村間買良田住宅,耕種為生。每歲所獲利益,頗為豐裕,除衣食外,余銀谷帛,盡數賑濟貧乏,砌路修橋,將三十年,所施財谷數千。
今夏無疾而終。上帝道小神正直無私,敕封為峨眉山土谷之神,奉旨前來代任。不期舊神抗拒不讓,擁兵出戰,小神不得不與之爭,昨晚太爺在此,欲上前稟知,被太爺神威衝散。誰是誰非,乞太爺作主。」林澹然合掌道:「南無釋迦牟尼佛!人有善願,天必從之。得汝為正神,不枉山僧一念。」即喚二土地近前,對舊土地道:「此向上者,是俺昔日從事之人,上帝敕旨代汝之任。非妖妄也。
汝若抗違,必遭天譴,速宜辭位。不然,即是貪位冒祿之鄙夫,何以為正神乎!」舊土地低頭不敢再言,唯唯連聲而退,新土地向上拜謝就位。林澹然忽然驚覺,似夢非夢,暗暗稱奇。次早,道人來送茶湯,林澹然細說其事,道人驚異讚歎。
林澹然回庵,寫書差遣人往青州報知張善相。
張善相看了來意,差官督工修蓋廟宇,又差巧匠妝塑新土地向上神像。一月之間,工程完就。林澹然親往廟中觀看,匠人貼金彩畫已畢,一個匠頭磕頭求賞道:「土地神像塑完,今開光明,求太爺賞賜。」林澹然看這匠人好生面熟,聽其聲音,十分舊識。
想了一會,想得起來,拍掌道:「你原來在此!」那匠人抬頭看了林澹然半晌,也笑道:「為何住持爺也在此間?」看官你道是誰?自古無巧不成話,這匠作頭兒不是別人,乃金陵妙相寺中鐘守淨的行童來真。昔日因鐘和尚在梁武帝駕前暗進讒言,欲害林澹然,卻虧這來真暗通消息,得脫大禍。後來被鐘守淨凌辱不過,只得逃走還俗。數年後報父之仇,持刀殺入,入縣自首,縣官依律擬絞。
遇梁太子即位,改元大赦,減一等發配西蜀充軍。因無生理,習了這一行技藝,奉官差遣土地廟中裝塑神像,湊巧得與林澹然相遇。兩下俱大喜,乃邀入側房細談往事。來真將日前歷過苦楚備細陳說,林澹然亦以經過之事說與來真,感嘆不已。
來真道:「小人雖以手藝度日,出家一念,寢食不忘。今得與太爺相會,亦出意外。望太爺與小人祝發,以了終身之事。」林澹然道:「汝願出家,前念不忘,甚為可喜。
擇日為汝披剃,在俺庵中過活便了。」來真磕頭謝了。開了土地光明,道人整頓牲禮祭賽,並辦齋款待林澹然已畢,打發匠人散了。林澹然和來真同回庵中,擇日替來真誦經落髮,法名印月,與樵雲互相伏侍林澹然,一面習學經典,講談釋理。
朝暮依依,漸識玄理,宛然一物外僧也。
自印月入庵已來,又早小春天氣,林澹然吃罷午齋,閉戶打坐。入定之際,見一老嫗,身穿縞素,與一個年少美婦,身着青衣,闖入庵中,雙膝跪下,叩頭求救。林澹然喝道:「俺這裡是清靜法門,閒人不得輕入。汝二女人何由至此?快快出去!」那年少女人匐匍向前,滴淚道:「妾身黎氏,小名賽玉,因貪淫敗德,觸犯三寶,被丈夫沈全殺死,一靈墮落,已歸言道。
今日合有大難,望林太爺救拔。」林澹然合掌道:「阿彌陀佛,此皆汝一念之差,致有今日之苦。」又問:「那老嫗是誰?」黎賽玉道:「這就是利口拔舌,做牽頭的趙蜜嘴。陽受一刀之慘,陰罰六畜之報,今日也有大難,故同來求救。」林澹然又嘆息道:「汝欲陷人而反自陷,不過圖一時口腹之慾耳,佯名佛頭,暗裡騙人財物,誘人淫慾,非畜類而何!今日受此陰報不差。既有大難,俺以慈悲為主,焉忍不救。汝二人可避于庵後,有難來,為汝解之。」二女人磕頭而起。
猛聽呀的一聲,庵門開處,一個和尚身披五彩袈裟,手執利劍,踴躍直入,大喊道:「二淫婦何在?若不殺汝,誓不再生!」林澹然仔細看時,卻是正住持鐘守淨。林澹然迎住道:「師兄久不相會,何故要殺二人?此二人是師兄最喜者,出家人戒殺為先,仗劍逐人,非釋門之所為也。」鐘守淨收了劍、與林澹然稽首坐下,躬身道:「貧僧不才,有負吾兄大德。向來謹守淨戒,毫無所失。
師兄之所知也。叵耐趙蜜嘴老狗誘人犯法,騙我錢財。設計定謀,誘黎賽玉成奸。承師兄對月諷言匡正,彼時弟有悔過之心,復被黎氏這淫婦蜜語相牽,令我暗中譭謗,逐兄出寺,致我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