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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時候,弟等專望兄回。」杜伏威悲咽應諾,牽衣執袂,不忍分別。立了一會,杜伏威道:「愚兄此去,不久即回,二弟不須掛懷。」三人只得拜別,杜伏威怏怏而去。
薛舉、張善相淒慘不勝,一眼盼望杜伏威漸漸去得遠了,方纔拭淚回步。
不說薛舉張善相弟兄回莊,再說杜伏威別了張薛二人,拽開腳步,往西而行,到晚投店安宿。次日卻值天色陰雨,西風颯颯。杜伏威吃罷早飯,算還店錢,馱了包裹,提了骨瓶,撐着雨傘,穿上麻鞋,趲程行路。有詩為證:
路滑程途遠,風淒細雨來。
世間何事苦?最苦旅人懷。一路里淒淒涼涼問路而走,也有志誠忠厚的,老實指點;也有浮浪的,指東話西。迤邐行了數日,已至金明郡石州地面。當日申牌時分,覺得腹中饑餓,就在河西驛前官道旁酒飯店中,放下行囊雨傘,揀副座頭坐下。
酒保忙搬過菜蔬酒飯來,杜伏威自斟自酌,一連吃了數碗酒。只見一個俊秀後生,穿得十分華麗,但見:
豐恣清麗,骨格輕盈。身穿一領紫花色雲佈道袍,袖拖腳面;腰繫
一條荔枝紅錦絨駕帶,須露膝傍。頭戴綠紗巾,高檐長帶;足穿紫絹履,
淺面低根。細桶襪,白綾裁就;長柄扇,斑竹修成。搖擺身軀,卻似風中
楊柳;生來面貌,猶如月下桃花。愛俊俏,隆冬還只着單衣;喜華麗,盛
暑何曾離色服。談吐間,學就中州字眼;歌唱處,習成時調新腔。果然
俊俏郎君,好個青皮光棍。
那後生走入店裡來,對著杜伏威坐了,呼喝道:「快拿好酒嘎飯來!」杜伏威看時,卻是昨夜同店安宿的。兩下見了,俱備拱手。那後生急急忙忙吃了酒飯,見杜伏威出門,他也還了酒錢,隨後趕出店來,趁着杜伏威同行。問道:「大哥從何處來?往那裡去?卻獨自一個走路?」杜伏威答道:「小可妓陽郡人氏,有些薄幹出外,今特回家。」那後生道:「在下正要往岐陽郡去取討帳目,幸與大哥同路,甚妙甚妙。」杜伏威道:「足下帶挈,小可萬幸。」那後生又問:「大哥高姓尊行?」杜伏威道:「在下姓杜,排行第一。」就問:「足下尊姓貴表?」後生道:「小弟姓裘,賤號南峰。」二人一路說長道短,不覺天色已晚,四野雲垂,二人同入客館投宿。次日天明起來,梳洗吃飯。杜伏威打開銀包,稱銀子還宿錢,裘南峰一把捺住,附耳輕輕地道:「一同吃飯,兩處還錢,豈不折了便宜?待我還了,明日總算就是。」杜伏威點頭應允。
裘南峰算還店帳,一齊出門趲路。閒話不敘。看看日暮,裘南峰道:「杜大哥,今日多行了些路程,不覺疲倦,不如覓店安宿何如?」杜伏威道:「裘大哥說得是,且投店家,明日早行。」二人說罷,又走了一里多路,見山嘴邊有一座冷淨客店,外掛着一面招牌,寫道:「蔬食酒飯,安寓客商。」但見:
蘆簾高掛,茅草低垂,所幾根老竹權作欄桿,鋸一片松杉聊為門
扇。柱子上彎下曲,破壁有骨無泥,梁棟東倒西歪,側首全憑戧柱。擺
幾張半舊半新椅凳,鋪兩處不齊不整座頭。夾壁儘是蘆柴,牆屋何曾磚
瓦?這般冷淡生涯,到處也貼些借人詩畫;恁地蕭條屋宇,近鄰惟只有
村老往來。盆景盡栽蔥與韭,客來惟有酒和湯。
二人進店歇下,裘南峰道:「我兩個走得枯渴了,店官,好酒打幾角來,魚肉切兩賣來,快些快些!」店主道:「我這裡只賣豆腐蔬飯,村醪白酒,沒有什麼葷菜老酒。客官要時,前面鎮口去買。」杜伏威道:「便將就吃些罷了。」裘南峰道:「淡酒豆腐,怎地吃得下?大哥慢坐,待我去買些來消遣。」說罷,起身出門去了。不多時,提了一隻白煮鷄,爛囗豬蹄,數樣果品,一大壺美酒,笑嘻嘻走入店來叫:「小二哥,你與我切鷄肉,燙好酒,搬到客房裡桌子上來。」店小二應允,早點上一盞燈,二人對坐飲酒。杜伏威道:「擾兄不當。」裘南峰打恭道:「怎說這話!途路中何分彼此,聊遣寂寞而已。」數杯之後,裘南峰滿滿的斟了一杯酒,雙手敬與杜伏威,說道:「大哥請此一杯。」杜伏威接了道:「小弟與足下相處數日了,何必從新又行此客禮?」裘南峰笑道:「小可敬一杯酒,有一句話兒請教,請吃過這杯,然後敢言。」杜伏威心中暗忖:「這話卻是怎地說?且吃了酒,看他說什麼。」舉杯一飲而盡。裘南峰又斟上一杯,陪着笑臉道:「妙年人要成雙,不可吃單杯,再用一杯成雙酒。」杜伏威接過酒來,又一飲而盡,停杯道:「足下有何見教?」裘南峰風着臉,一面剔燈,一面低低道:「小可生來性喜飄逸,最愛風流,相處朋情,十人九契。有一句心腹話兒,每每要說,但恐見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