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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彪跳出牆來,就信步遊行,又帶著明月東昇,只顧低着頭,想這二位校尉死得真苦,又不能把兩人的屍骨盜着出去,繞着太湖石、竹塘等處,也不知走在什麼所在來了。側耳一聽,有木魚的聲音,心中納悶,這裡是住戶人家,怎麼有出家人在這打木魚兒呢?心中又一動,東方亮已曾說過,不許我往東北去,說有個廟不許進去,若要進廟的時節,要砍折我的雙腿,這裡必有蹊蹺之事。看了看方向,自己就是奔的東北,細細看來,前邊是一段紅牆,越走越近,就聽見細聲細氣在裏邊唸經。看了看是東西一段長牆,往北一拐,就看見那個廟,是一個清水磚門樓,兩扇紅門,貼著黃紙對。
上聯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下聯是「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中人」。橫匾是「法門不二」。隔着門縫望裡一看,院內有燈光,有人在那裡說活,俱是細聲細氣婦女聲音。小爺心中納悶,既是個廟,怎麼又有婦女聲音?撤身下來,往北一拐,縱上牆去,就見裡面有兩個姑娘,一個丫頭,點着兩個氣死風燈,還有兩個羊角燈。
這兩個姑娘,全是十七、八歲,短打扮,一個是紅襖綠褲,大紅弓鞋,鵝黃汗巾,翠藍絹帕包頭;一個是玫瑰紫小襖,青縐絹中衣,大紅緞子弓鞋,西湖色汗中,鵝黃絹帕包頭,這二人俱是滿臉脂粉。見地下去着一把刀,兩口寶劍。見那個姑娘手中提着一柄飛抓,那抓頭是鋼鐵打就,類如一隻手相仿,也是五指,一個手掌,安着骨節,全是活銀釘扣兒。手背上一個菊花環子,後面掛定綠色絨繩。
若論這二位姑娘品貌,十分俊美,舉止端正,並無半點輕狂之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那胖的央那瘦的要學雙寶劍,那瘦的說:「姐姐算了罷,別冤我了。你那劍法比我高明。」那胖的說:「我只會單劍,不會雙劍,你要不教給我雙劍,我就不教飛抓啦。」那瘦的說:「你教給我罷,你要不會雙劍,我就教你,我會七手劍,還有一個進步連環絶命劍,除此之外,我可不會。你先教我飛抓,等下半日,我把飛抓學會了,打的出去有了準頭,我自己練去。我已然是練了兩天,打出去那抓,總不能着手,如何行得了?」那個姑娘一笑說:「你瞧著我,用中指扣住菊花環子,往外一打,總得用力。你把手一張,自來這個鐵手也是張着的,打在人的身上往回一帶絨繩,自來那只鐵手往回一抽,那五個指尖往回一扣,就把人的皮肉抓住,要學會也不難。」那胖姑娘右手托住飛抓將要打,忽見後邊跑來一個婆子,打着一個燈籠說:「二位小姐,後面練去吧。老太太把功課用完了,教我請你們來了。」姑娘說:「你先去吧,我們隨後就到。」正在說話之間,那胖姑娘忽然往地下一看,哼了一聲,一回手,把飛抓往外一抖,正抓在天彪肩頭,往下一帶,天彪躲閃不及,就聽見噗咚一聲,從牆頭上跌下去了。
叫丫鬟過來捆上,這丫鬟也真有些力氣,就把自己汗巾解下來,將小爺四馬倒攢蹄捆好。姑娘說:「你們在這裡聽信,老太太若是叫殺,你們把他就殺了。」說罷,兩個姑娘全奔後頭去了,教婆子給打着燈籠,跟着婆子走了。小爺羞得面紅過耳,暗暗想道這個丫頭好快手。
翻眼瞧著這個丫頭說:「丫鬟你快把我解開,你不願意活着了,把少爺捆上,該當何罪!」丫鬟哧的一笑,說:「你是誰家的少爺?」小爺說:「你們的少爺。」丫鬟說:「此時任憑你說是誰家的少爺也不管,你絶活不到一刻了,我們老太太把你們前頭人恨透了。深更半夜,爬着牆頭瞧看,你還有好心哪?就是大員外的至友也是拿住就宰。」小爺聽了這套話,心中一想。
這老太太準是東方亮的妻室,這兩個姑娘準是他女兒。前番我要給我義母磕頭,他賭氣說死了,不用提那賤婢,別是他們夫妻不對,也許有之,侍我問問這個丫鬟。又叫:「丫鬟,方纔你們說這老太太,可是老安人不是?」丫頭說:「你不要明知故問,不是老安人是誰?」小爺又問:「二位姑娘是老太太親生之女不是?」丫頭回答:“不是,一個是侄女兒,一個是乾女兒。」
原來東方亮他夫妻倆並不對,這安人娘家姓梁,她本是知府的女兒,因梁老爺故去之後,夫人上了媒人的當,提說東方保赤家裡是多大財主,住的是城牆,就把女兒給了東方亮。過門之後,夫妻就不對,後來慢慢的就知道了他們根底,苦苦勸解,東方亮執意不聽,後來夫妻連話都不說了。梁氏尋了三回拙志未死,奔在這個廟中,與東方亮說明,只要有三寸氣在,誰不見誰。這個廟是劉村那個尼姑庵,如今圈在院裡了。
這梁氏就在廟中苦修吃長齋,終日唸經,只求得東方亮哪時改惡從善,夫妻還是見面。就帶著兩個婆子,兩個丫鬟,一個叫秋菊,一個叫臘梅,皆因是東方亮的兄弟東方明,有個女兒叫東方姣,也是苦勸他父親改惡從善,東方明不肯,把女兒就送在團城子來了。姑娘一見伯父與三叔比他父親作惡尤甚,自己無奈,投奔清淨庵,見了她伯母,娘兒兩個對哭了一陣,也就在這清淨庵立志修行。後來東方姣給梁氏磕頭,不叫她伯母,就叫她娘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