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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桌上只有泥香爐一個,後面房瓦透天,再看佛龕兩邊,放著兩口棺木,又看後面有一層殿,也是俱都坍塌,也並沒有和尚老道。他只就在前邊殿中,先與龍王爺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來,把香爐往裡一推,暗暗禱告,說:「神抵在上,千萬別見弟子之怪。」徐良祝告已完,把大環刀往旁邊一放,把小包袱從腰間解將下來,往頭顱下一枕,就在供桌上仰面朝天而睡。總是行路疲乏,就覺一陣迷迷糊糊,將一闔眼,就聽見「咯嘣」的一聲響亮,徐良猛然驚醒。
再看天色已晚,外邊的陰雲四散,透出膝隴的月色,自覺着那邊棺材蓋響了一聲相似,心中一驚,再看並沒什麼動靜,剛要闔眼,這一回可聽真確了,是棺材蓋「叭嚓」一聲響亮。山西雁可就睡不着了,一挺身斜坐在佛龕之上,目不轉睛,看著那口棺材。南邊那口棺材沒事,儘是北邊這口棺材咯哧咯哧連聲響起來了。徐良雖不甚害怕,也覺心中突突亂跳。
徐良說:「活人見鬼,別是老西陽壽不遠了罷,待我看看這個鬼是什麼樣兒。」眼看那棺材蓋「叭嗒」一聲,往上一起,咯哧咯哧就橫過來了,往下一滑,擔在棺材下半截上,就聽得裏邊吱的一聲鬼叫,從裏邊躥出一個吊死鬼來。那鬼戴着一個高白帽子,一尺長的舌頭,穿著孝衣,拖着麻鞋:拿着哭喪棒,吱吱的亂叫。徐良嚇得下了供桌就跑,那鬼隨後一跟,繞佛龕三遭,舉哭喪棒對著徐良就打,山西雁就「噗咚」摔倒在地。
要問多臂人熊的生死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儒寧村賢人遭害 太歲坊惡霸行兇
且說徐良見鬼,下了佛龕就跑,那鬼苦苦相追。山西雁繞着佛龕,用耳細聽,那鬼雖然是兩隻腳並齊,蹭蹭的亂奔,究竟足下總有聲音。論說鬼神走路絶無響動。自己心中方纔明白,每遇作賊的,不能高來高去,就是想出這個主意,不是打杠子,就是套白狼,裝神做鬼,這個鬼大概必是小偷兒裝扮的,若真是鬼,足下斷無聲音的。
徐良猜透了這個情理,跑着跑着,那鬼舉哭喪棒一打,徐良故意往地下一躺,把雙腿一蜷。那鬼打空,又收不住自己雙腳,正要奔在徐良身上。山西雁使了個喜鵲登枝,正蹬在鬼的身上,那鬼如何還能站立得住!「哎喲」一聲,撲咚栽倒在地。徐良聽他「哎喲」一聲,準知他是個人,更覺放心了。
用了個鯉魚打挺,縱身躥將起來,劈手把鬼頭上捏住,先把他那三尺高的白帽子摘下來,再看他那舌頭,是鐵絲兒鈎在耳朵上類若唱戲所掛鬍子一樣,此時已然摔掉在地。徐良把他放在一邊,把他腰間麻辮子解下來,把他這件孝袍子也給脫下來,見那人裏邊穿著帖身小襖,束着一根破帶子。把他裡頭那根帶解下來,四馬倒攢蹄,把他捆好,將他提在佛龕前,往地下一扔。山西雁倒坐門檻,慢慢盤問,說:「你這烏八的東西,大概各處有案。
你叫什麼名字?害死過多少人?倘若一字不實,我就是打你。」隨着把那哭喪棒撿起來一看,那根棍子一頭釘着許多包頭釘,尖兒朝外,類若一根狼牙棒相仿,便叭嚓叭嚓一陣好打,只打得這個小賊苦苦的哀求饒命。徐良說:「你到底害死過多少人?姓什麼?」那小賊說:「我姓吳,名字叫天良。」山西雁說:「看你這個樣兒,也夠有天良的了!」說著叭嚓叭嚓又是一陣亂打。
那人說:「爺爺饒命,我家有八十歲的老娘,無人侍奉,天天與我要好吃的要好喝的,我又沒有本錢做買賣,實出無奈,我才想出這麼一個傷大理的買賣來了。只求爺爺手下留情,你若將我打死,我的老娘走也走不動,看又看不見,就是討飯吃,都找不着門戶。就求你老人家積兒積女,我痛改前非,背着我娘挨門乞討,來供養我老媽。多朝我老娘一死,我也尋個自盡,再上陰曹侍奉我的老娘去,也就了卻我今生之事。
爺爺只當看在我娘的份上。」徐良一聽吳天良這句話,不覺心中發慘,他本是個孝子,動了側隱之心,就把他解了帶子,說:「你從此做個小本經營,方算是好的,倘若不改前非,老西的大環刀不饒。」那人一聽,跪下就磕頭,說道:「爺爺,你說得很好,我做小本經營,哪裡來的本錢?」徐良說:「我既叫你做個小本經營,我有本錢給你。」隨即就把自己包袱打開,把石萬魁給的二十兩銀子拿出來,給了小賊一半,說:「我告訴你幾句言語,你可緊記:倘或不改前非,遇見我老西,仍是結果你的性命。」那人連連磕頭說:「不敢不敢。」過去要把他那孝袍子拿起來往外就走,被徐良一把抓住,說:「你仍然是不改前非呀。你把這孝袍子拿去,仍然是要裝鬼,不然你拿孝袍子何用?」吳天良說:「拿到家中染一染,給我媽做件衣服穿。」徐良說:「不用,老西還穿哪。」那人說:「使得,使得。」把那帶子往腰中繫妥,一瘸一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