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昌黎「同工異曲」之說,即劉子玄《史通》所謂「貌異心同。者也。但「貌異心同」所「同」者,以用意言,「同工異曲」所「同」者,以用事、隷辭言。葉損軒為江南牧令,喜言孜據,要余贈詩,余結韻勉之云:「君看經師出大令,金壇曲阜雙嶙峋。」謂段懋堂、桂未谷皆為縣令,皆治許學也。損軒和詩亦欲覓兩縣令治小學者相敵,苦思數日,乃得句云:「汶潑令長雖異代,中天萬古雙嶙峋。」謂許君為浚長,作《字林》之呂忱為滋令也。余笑曰:“君數年辛苦,
方由令升為牧,今又將降為長耶?」後余居武昌,蘇堪總鐵路事,居漢口。
李拔可為記室,喜鬥麻雀牌,亦要余贈詩。有云:「樗蒲運甓等無用,互訟廷尉難為平。」時張廣雅督部方以陶侃自命,故用陶事也。近寓都門,畏廬日以譯小說得多金,又喜賭麻雀,‧‧因和詩諷之云:「讀書博簍等傷性,多文雖富君勿貪。」
各用博進故事,而命意極相似。
二、吾鄉詩人多在會城之西南鄉。‧‧居螺洲,去城三十餘里,南而稍偏西,
築滄趣樓。面隔江尚干鄉之方山,五峰插天,摺疊如列屏,視匡廬之五老、香爐,
廉悍過之。由馬江西望,則又突兀似五虎頭,故俗呼五虎山,落荒嶠而名不著也。
洲上良田廣宅,有華嚴‧,具林塘之致,有桫樨樹,皆高數十尺,有水松栝者,皆緣以朱藤花,使若木本者然,猶北地凌霄花多緣楸樹也。‧‧同懷弟有叔鈸
寶璐,族侄有蕓敏,族孫有汝翼翥。汝翼編修與李純客
慈銘、吳子儷
觀禮友善,能為駢散文與詩,皆不傳。蕓敏駢文學陽湖,詩學浙派,力避高調,而苦落纖仄。
《次韻和椒玉先生》云:「簾鈎風緊不曾開,病起將書校幾回。鍵戶豈知春色至?捧詩還當故人來。中年各有衰親慕,早慰深憐稚子才。
謂三彌。
行止難求詹尹卜,何曾熱蘿戀強颱?」《夜過伯初,見三彌案頭有司馬景和碑內夾和杜五古一首,三彌作也。喜而賦贈,將索損軒同年和以張之》云: 「故人有子字三彌,七歲能為五字詩。
三彌七歲詠蚊,有『縣官無汝肥』句。肯共而翁逃宋派,不妨學杜得其皮。
避兵也署《陶江集》,臨帖居然北魏碑。致語寫經老居士,他年三舍避偏師。」君早慧,余侄三彌亦早慧,君最喜之。《論詩寄蘭生》云:「燕瘦環肥各賞音,偶于浙派見精深。
論詩未信卷麓語,樊榭何人更鑄金?”“三朝選本亦區區,七子松陵枉並驅。一例詩翁饒派別,故應籜石勝歸愚。」
三、叔毅耽經學,漠宋兼采,能散體文,能詩,極少作。以庶常改官部曹,閉戶鄉居,累歲不入城。強‧哀辭所謂「不名一編,不出一廛」者也。有《雪坪與‧‧聯句》云:“雪坪生夏寒,奇勝吾齋甲。
下臨無盡溪,上有太古峽。岩懸喬木翳,磴迤危欄夾。谷響易聚空,江光未迷眨。苔深平妥簟,籜積凹勝構。
攤書床是簏,燒茗灰成劫。曲幾滑可憑,窪尊淨宜呷。仙遣賭弈枰,天借眠琴匣。千模從意造,群客誰爪掐?想當春雨後,側足奔流狎。
河勢走呂梁,橫絶不可閘。
洎乎秋月夜,列坐微風洽。桂子落天壇,馨發那由篷?寂頑見佛性,夷坦息世乏。
鳥飛戀其巢,獸逸寧思柙。醉當臥陶石,游或荷劉鐳。雪坪生夏寒,盤澗盟須歃。”
舊稿傳寫,脫去兩人名字,三十餘句,不辨其孰伯孰叔矣,然妥貼不頗,居然韓孟之工力悉敵也。
四、‧‧猶子徵宇
懋鼎,肆力後山,俯視一切。嘗手錄舊作二十餘首付余,密字丈餘,可裝一長卷也。《齊齊哈爾遇林葵雲》云:「卜奎去閩崤,鳥飛猶半年。鄉人來者誰?將毋我為先。
忽驚見林子,雪中足跫然。借問自何方,桂管西南邊。攜婦涉關塞,不顧寒無氈。婦為女子師,身列幕下賢。
破荒出宏抱,但憑願力堅。上農載末耜,榛莽皆良田。歲晚冰峨峨,志士當勉旃。」《自昂昂溪至齊齊哈爾道中》云:「黃塵滾滾淡斜曛,亂轍枯槎淺不分。
天影四低平野盡,
一行黑點是牛群。」「一帶寒林路外斜,荒風起處絶棲鴉。平原小作坡陀勢,障得前村十數家。」《將去英倫,書居停女葛悌冊子》云:「七尺昂藏獨立難,飄然挾策復東還。
願卿勿倚年華盛,及取春風問指環。」先錄數首,皆從詩榻中苦吟來也。
五、從螺洲訴江西上,為義嶼,又西為陽崎。溪山寒碧,樹石幽秀,稻田外繚以江橘,間以桃、李、荔支、橄欖、龍眼之屬。外臨大江,中貫大小二溪。大溪通以二橋,宋時所造;小溪潮落,度以石‧工,潮長喚舟而渡,則六分洲也,彌望皆橘,無他物。
溪水灧灧時,極似杭州西溪。二橋左右則有玉屏山、李家山、
楞岩諸邱壑,‧崎曆落,如行光福、鄧尉、盧邱山塘間。土著為岩、陳二姓,已數百年。陳氏少聞人,嚴氏則幾道
復久客于外,令子伯玉
璩以三千餅金典葉氏玉屏山莊,小住又去。玉屏山莊者,葉損軒之父作宰江南,買玉屏山,以萬金卜築焉。
池館幽致,有陶江書屋、歸來草堂、偕寒堂、寫經齋、玲瓏閣諸勝。
山莊外,田園果樹幾占一鄉之半。過江至古靈、西溪諸處。損軒少負才名,輿蕓敏並以院試《會昌一品制集序賦》,風檐寸晷,下筆二三千言,為濟寧孫萊山學使
毓汶所賞識。光緒初年,以中書舍人稱詩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