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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作本文之前的二十二天,段祺瑞執政府悍然開槍射殺徒手請願的愛國青年,製造了震驚海內的「三
8226;一八」慘案。魯迅目睹了許多愛國青年慘遭殺害,悲憤之情噴薄而出,凝結成一組飽含着愛和慘、血和淚的戰鬥詩篇。本文也是其中的一篇。在本文中,作者分別從三個不同側面,刻畫了一代青年「粗暴」的靈魂,將自己的誠摯敬意,獻給了他們。
首先,作者直抒胸臆,以高昂的調子,歡快的旋律,為青年「粗暴」的靈魂譜寫了一曲令人振奮的抒情讚歌。
其次,作者緊扣《野草》、《沉鐘》這兩個青年創辦的刊物,侃侃議論,進一步讚美了青年「粗暴」的魂靈。
再次,作者還運用了引物托喻、寓情於物的烘托手法,展示了青年「粗暴」魂靈的美,表達了自己對他們的深切的愛和真誠的敬意。
本文着力描敘了「『死』的襲來」和「『生』的存在」兩個側面。他為那些敢於鬥爭、「被風沙打擊行粗暴」的青年魂靈作了熱情洋溢的讚美;對於比沙漠還要「混沌」「陰沉」和「離奇變幻」的黑暗社會作了無情的揭露。面對茫茫黑夜般的舊社會,作者「忽兒驚覺」,意識到戰鬥道路的漫長;而青年的覺醒,又鼓舞他繼續抗擊。
——吉明學《讀〈一覺〉》
第三部《朝花夕拾》小引
我常想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閒靜來,然而委實不容易。目前是這麼離奇,心裡是這麼蕪雜。一個人做到只剩了回憶的時候,生涯大概總要算是無聊了罷,但有時竟會連回憶也沒有。中國的做文章有軌範,世事也仍然是螺旋。
前幾天我離開中山大學的時候,便想起四個月以前的離開廈門大學;聽到飛機在頭上鳴叫,竟記得了一年前在北京城上日日旋繞的飛機。我那時還做了一篇短文,叫做《一覺》。現在是,連這「一覺」也沒有了。
廣州的天氣熱得真早,夕陽從西窗射入,逼得人只能勉強穿一件單衣。書桌上的一盆「水橫枝」,是我先前沒有見過的:就是一段樹,只要浸在水中,枝葉便青蔥得可愛。看看綠葉,編編舊稿,總算也在做一點事。做着這等事,真是雖生之日,猶死之年,很可以驅除炎熱的。
前天,已將《野草》編定了;這回便輪到陸續載在《莽原》上的《舊事重提》,我還替他改了一個名稱:《朝花夕拾》。帶露折花,色香自然要好得多,但是我不能夠。便是現在心目中的離奇和蕪雜,我也還不能使他即刻幻化,轉成離奇和蕪雜的文章。或者,他日仰看流雲時,會在我的眼前一閃爍罷。
我有一時,曾經屢次憶起兒時在故鄉所吃的蔬果:菱角、羅漢豆、茭白、香瓜。凡這些,都是極其鮮美可口的;都曾是使我思鄉的蠱惑。後來,我在久別之後嘗到了,也不過如此;惟獨在記憶上,還有舊來的意味留存。他們也許要哄騙我一生,使我時時反顧。
這十篇就是從記憶中抄出來的,與實際容或有些不同,然而我現在只記得是這樣。文體大概很雜亂,因為是或作或輟,經了九個月之多。環境也不一:前兩篇寫於北京寓所的東壁下;中三篇是流離中所作,地方是醫院和木匠房;後五篇卻在廈門大學的圖書館的樓上,已經是被學者們擠出集團之後了。
一九二七年五月一日,魯迅于廣州白雲樓記。
解讀
本篇最新發表於
1927年
5月
25日北京《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十期。置於卷首,與作者在《莽原》上刊載的回憶散文《舊事重提》結集,改題《朝花夕拾》,作為「未名新集」之一種,由北京未名社
1928年
9月出版。
1932年
9月改由上海北新書局出版。書題之「朝花」是這些散文記述的對象,「夕拾」是指記述者主體的寫作時間與方式。
在這一「朝」一「夕」之間,已經相隔二三十年,甚至更長一點時間。因而這些散文表現了與「帶露折花」不同的藝術情調,其間有對故土因緣和精神家園的反思,包含民間傳說、民俗表演、自然情趣和人間新情;又有對自己早年人生道路的重審,包括家庭破落,以及在異地異邦求學交友。時間的距離使作者談論着另一個「我」,閲歷昇華着感受,理性浸淫于感情,使文風顯得厲練、深邃,往事今感交織,于揮灑從容處顯得感慨多端。
——楊義《魯迅作品精華》
第三部狗·貓·鼠
1從去年起,彷彿聽得有人說我是仇貓的。那根據自然是在我的那一篇《兔和貓》;這是自畫招供,當然無話可說,——但倒也毫不介意。一到今年,我可很有點擔心了。我是常不免于弄弄筆墨的,寫了下來,印了出去,對於有些人似乎總是搔着癢處的時候少,碰着痛處的時候多。
萬一不謹,甚而至于得罪了名人或名教授,或者更甚而至于得罪了「負有指導青年責任的前輩」之流,可就危險已極。為什麼呢?因為這些大腳色是「不好惹」的。怎地「不好惹」呢?就是怕要渾身發熱之後,做一封信登在報紙上,廣告道:「看哪!狗不是仇貓的麼?魯迅先生卻自己承認是仇貓的,而他還說要打『落水狗』!」這「邏輯」的奧義,即在用我的話,來證明我倒是狗,於是而凡有言說,全都根本推翻,即使我說二二得四,三三見九,也沒有一字不錯。這些既然都錯,則紳士口頭的二二得七,三三見千等等,自然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