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布衣入朝,心懷慚愧,故不即應召。
乞陛下特恩賜以冠帶,更遣一朝臣往宣,乃見聖主求賢至意。」玄宗準奏,即賜李白以五品冠帶朝見。着賀知章速往宣來。
知章奉旨,到家宣諭李白。李白不敢復辭,即穿了禦賜冠帶,與知章乘馬同入朝中。山呼朝拜畢,玄宗見李白一表人才,滿心歡喜道:「卿高才不第,誠可惋惜,然朕自知卿可不至于終屈也。今者番國遣使上書,其字跡怪異,無人能識。
卿多聞廣見,必能為朕辨之。」便命侍臣將番書付李白觀看。李白接來,看了一遍,啟奏曰:「番字各不相同,此渤海國之字也。但舊制番國上表,遵依中國字型。
今渤海國不具表文,徑以國書,非禮太甚。」玄宗道:「他書中何言?卿可宣讀。」李白於禦座前將唐音譯出,高聲朗誦道:渤海大可毒,書達唐朝官家:自你占卻高麗,與俺國逼近,邊兵屢次侵犯疆界。今差官賫書來說,可將高麗一百七十六城讓與俺國,俺有好物相送。
太白山之兔,湄泥河之鯽,扶餘之鹿,郟頡之豕,率賓之馬,沃川之綿,九都之李,樂游之梨,你官家各都有分。一年一進貢。若還不肯,俺即起兵來廝殺,且看誰勝誰敗。
玄宗聽了,龍顏不悅道:「番邦無狀,欲爭占高麗,將何以應之?」李白奏道:「臣料番王謾辭瀆奏,不過試探天朝之動靜耳。明日可召番使入朝,命臣面草答詔,亦用彼國之字示之。詔語恩威並着,懾伏其心,務使可毒拱手降順。」玄宗大悅。
因問:「可毒是彼國王之名耶?」李白道:「渤海國稱其王曰可毒,猶之回紇稱可汗,吐蕃稱讚普,各從其俗也。」玄宗大喜,即擢李白為翰林學士,賜宴于金華殿中,教樂工侑酒。眾官見李白恁般隆遇,無不嘆羡。只有楊國忠、高力士二人不樂。
次日玄宗升殿,百官齊集。賀知章引番使入朝候旨。李白對番使道:「小邦上書,詞語悖慢,殊為無禮,本當誅討,今我皇上聖度,姑置不較,有詔批答,汝宜靜候。」番使恐懼,立於階下。
玄宗命設文幾于禦座之旁,鋪下文房四寶,賜李白坐綉墩草詔。李白奏道:「臣所穿靴不淨,恐污茵席,乞陛下寬恩,容臣脫靴易履而登。」玄宗便傳旨,將御用的雲鎖朱履着內侍與學士穿著。李白叩頭道:「臣前應試,遭右相楊國忠、太尉高力士斥逐。
今見二人列班,臣氣不旺。況臣今日奉命草詔,口代天言,宣諭外國,事非他比。伏乞聖旨,着國忠磨墨,力士脫靴,以示寵異,庶使遠人不敢輕視詔書,自然臣服。」玄宗此時正在用人之際,即準所奏。
國忠、力士暗想:「前日科場中輕薄了他,今日乘機報復。」心中雖恨,卻不敢違旨,只得一個與他脫靴換鞋,一個磨墨侍立相候。
李白欣然就座,舉起兔毫,手不停揮,草成詔書一道。另別紙一副,寫作副封,一併呈于龍案。玄宗覽詔大喜,及取副封一看,咄咄稱奇。原來那字跡與那來書無異,一字不識。
傳與眾官看了,無不駭然。玄宗命李白宣示番使,然後用寶入函。
力士仍與換靴。李白下殿,呼番使聽詔,將詔書朗讀。詔曰:大唐皇帝,詔諭渤海可毒:本朝應運開天,撫有四海,恩威並用,中外悉從。凡諸遠邦,畢獻萬物,莫敢不服。
昔高麗拒命,天討再加;傳世九百,一朝殄滅。豈非逆天之明鑒歟!況爾小國,高麗附庸;比之中朝,不過一郡;士馬芻糧萬不及一。若螳臂自雄,鵝痴不遜,天兵一至,玉石俱焚。今,朕體上天好生之心,恕爾狂悖;急宜悔過,勤修歲事,毋取誅戮。
爾所上書,不遵天朝書法蓋因遐荒,未睹中華文字。故茲答詔,另賜副封,即用汝國字型,想宜知悉。
李白宣讀畢,番使叩頭受詔,辭朝而去。回至本國見了國王,備述前事。那可毒看了詔書及副封番字,大驚。與國相商議,天朝有神仙幫助,如何敵得。
遂寫降表,遣使入朝謝罪,按期朝貢,不敢復萌異志。此是後話。
且說玄宗欲加李白官爵並賜金帛。李白俱辭不受,道:「臣願逍遙閒散,供奉左右,如漢東方朔故事。且願日得美酒痛飲足矣。」玄宗乃詔光祿官,日給與上方佳醖,聽其到處遊覽。
是時宮中沉香亭下,牡丹花盛開,玄宗命設宴亭中,同楊妃賞玩。忽見樂工李龜年引梨園子弟前來承應。叩拜畢,便待奏樂唱曲。玄宗道:「且住,今日對妃子,賞名花,豈可復用舊樂。」即着李龜年:「將朕所乘玉花驄馬,速往宣李白學士來作新詞慶賞。」龜年奉旨出宮,牽了玉花驄,自己也騎了馬,一徑到干林院來宣召李白。只見院中人役回說,李學士已于今早微服往長安市灑肆里吃酒去了。龜年便叫院中人拿了他的冠帶袍服,一同尋至市中。
聽得一座酒樓上,有人高歌道: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莫為醒者傳。
龜年聽了道:「這歌就是李學士了。」遂下馬入肆,走上樓來。只見李白吃得酩酊大醉,猶持杯不放。龜年上前高聲說道:「奉聖旨立宣李學士至沉香亭見駕。」李白放下酒杯,向龜年念一句陶淵明的詩道:「我醉欲眠君且去。」念罷瞑然欲睡。
龜年叫眾人上前將李白扶下樓,攙上玉花驄馬。眾人左右扶持,到得五鳳樓前。有內侍傳旨,賜李白走馬入宮。龜年教把冠帶袍服就馬上替他穿了,走至沉香亭前,攙扶下馬,醉極不能朝拜。
玄宗命鋪紫氍毹于亭畔,且教少臥。親往看視,解禦袍復其體。楊妃道:「妾聞冷水沃面,可以解醒。」乃命內侍取水,含而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