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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休敘煩,且說遼東經略熊廷弼,守遼三年,繕完守備,固若金甌,惟廷弼索性剛正,不肯趨附內臣,免不得有人訾議。太監魏忠賢,心中也是恨他,當遣吏科給事中姚宗文,赴遼閲兵。宗文系白麵書生,何知軍務。此次奉遣,明是教他需索陋規,廷弼毫無內饋,並且薄待宗文,宗文失望回京,即上疏誣劾廷弼。
廷弼便即免官,改任袁應泰為經略。應泰文事有餘,武備不足,把廷弼所定的規律,大半變易,且招降滿洲饑民,雜居遼、沈二城。滿洲太祖乘勢襲擊,降人多為內應,據了瀋陽,直逼遼陽。應泰登陴督禦,偏偏城中自亂,將校潛遁,一時失措,竟被滿洲兵陸續登城。
應泰自縊,遼陽又失,遼東附近五十寨,及河東大小七十餘城,盡被滿洲兵占去。都是魏閹拱手奉送。朝議乃再用廷弼,賜宴餞行。急時抱佛腳。
廷弼到山海關,與遼東巡撫王化貞,商議軍務。化貞主戰,廷弼主守,彼此又齟齬起來,兩造各持一說,奏報明廷。起初廷議頗贊成廷弼,嗣因遼陽都司毛文龍,取得鎮江城,報知化貞,化貞遂奏稱大捷,請即進兵。兵部尚書張鶴鳴,輕信化貞,令化貞專力圖遼,不必受廷弼節制,一面偏促廷弼出關,為化貞後援。
既教化貞專力圖遼,為何又令廷弼接應?化貞五次出師,俱不見敵,廷弼請敕化貞慎重舉止,化貞獨上言得兵六萬,可一舉蕩平滿洲。大言不慚。葉向高為化貞座主,頗袒化貞,張鶴鳴尤信任不疑。化貞意氣自豪,出駐廣寧,方擬大舉,哪知滿洲兵已西渡遼河,擊死明副將羅一貫,長驅入境,勢如破竹。
化貞即遣愛將孫得功,及參將祖大壽,總兵祁秉忠往援,與滿洲兵交戰平陽橋。得功未敗先奔,陣勢大亂。秉忠戰死,大壽遁去。得功潛降滿洲,且欲縛住化貞,作為贄儀,好一個愛將。
佯率敗軍逃回廣寧,待滿洲兵一到,即為內應。化貞全然不知,關了署門,整繕文牘。忽有參將江朝棟,排闥入報道:「敵兵來了,請公速行。」化貞莫明其妙,尚在瞠目不答,當由朝棟一把掖住,出署上馬,踉蹌出城。
好好一座廣寧城,平白地奉送滿洲,毫不言謝。趣語。
此時廷弼已奉命出關,進次閭陽驛,聞廣寧已經失守,料想不及赴援,遂退屯大凌河。巧值化貞狼狽回來,下馬相見,不禁大哭。絶似一個兒女子,如何去禦敵兵?廷弼微笑道:「六萬軍一舉蕩平,今卻如何?」樂得奚落,難為化貞。化貞帶哭帶語道:「還求經略即速發兵,前截滿人。」廷弼道:「遲了遲了。我只有五千兵,今盡付君,請君抵擋追兵,護民入關!」言未已,探馬來報,孫得功已降滿洲,錦州以西四十餘城,統已失陷。廷弼急將麾下五千人,交給化貞,令他斷後,自與副使高出、胡嘉棟等,焚去關外積聚,護送難民十萬人入關。敗報到了京中,一班言官,也不辨廷弼、化貞的曲直,但說他一概有罪,請即逮問。
熹宗糊塗得很,當即照准,飭將二人逮押來京,即交刑部下獄。張鶴鳴懼罪乞休,尋即罷官。
御史左光鬥,因廣寧一失,遼事日棘,特薦一老成練達的孫承宗,督理軍務。熹宗乃授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另用王之晉為遼東經略。王之晉蒞任,請添築重關,增設守兵至四萬人,僉事袁崇煥,以為非計,入白葉向高,向高不能決。承宗自請往視,由熹宗特許,兼程到關,相度形勢,與之晉所見未合,因還言之晉不足任,自願督師。
熹宗甚喜,遂命他督師薊遼,賜尚方劍,禦門親餞,送他啟程,承宗拜辭而去。及到了關外,定軍制,明職守,築堡修城,練兵十一萬,造鎧仗數百萬,開屯田五十頃,兵精糧足,屹成重鎮。滿洲兵不敢藐視,相戒近邊,儼然有一夫當關,萬夫莫入的情形。為政在人。
明廷少安,便擬訊鞫熊廷弼、王化貞的罪案。刑部尚書王紀,以廷弼守遼有功,足以贖罪,應從末減。獨閣臣沈,劾他袒護罪臣,例應同坐。明是受意魏閹。
王紀心中不服,亦奏稱沈貪鄙齷齪,酷似宋朝的蔡京。熹宗初頗下旨調停,令兩人同寅協恭,不得互相攻訐,嗣被魏忠賢從中唆惑,竟將王紀削籍。紀去後,葉向高言:「紀、交攻,均失大臣體裁,紀獨受斥,尚在位,怎得折服人心?」閣臣朱國祚,亦具揭論王紀無罪,心中頗不自安,引疾退歸。魏忠賢銜恨朱、葉,屢欲陷害,國祚明哲保身,連上十三疏乞休,乃蒙允准。
史繼偕亦致仕而去。繼偕兩字,不愧尊名。小子因隨筆敘下,無暇他及,致將內地兩大亂事,一時無從插入,可巧明廷大臣,紛紛乞休,正好乘這空隙,補敘出來。此是作者欺人之筆。
天啟元年,四川永寧土司奢崇明作亂,奢氏本猓玀遺種,洪武中入附明朝,命為永寧宣撫使。數傳至奢崇周,歿後無嗣。崇明以族人繼立,素性陰狡,內悍外恭,有子奢寅,驍桀好亂,明廷方募兵援遼,檄至四川,崇明父子,上疏請行,先遣土目樊龍、樊虎等,徑赴重慶。巡撫徐可求點核土兵,見有老弱夾雜,擬加裁汰。
樊龍不服,定要可求照數給餉。可求呵叱數語,龍即挺起槊來,刺殺可求,並擊斃道府總兵官二十餘人,占住重慶府城。是時川境久安,守備日弛,為了此弊,所以撫道各員,俱被殺死,然典守何事,乃竟令彼猖獗耶?聞得重慶警報,附近兵民,紛紛逃逸。樊龍等遂乘勢出兵,攻合江、納溪,復報知崇明父子,請即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