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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王二人,到了江西,與嵩會晤,嵩便將藍田玉所授符籙,浼他入獻。旋得朝旨,溫詞褒獎,並賜金帛;隨即上表謝恩,並乘機干請,略言:「臣年八十有四,惟一子世蕃及孫鵠,赴戍千里,臣一旦填溝壑,無人可托後事。惟陛下格外矜憐,特賜臣兒放歸,養臣餘年」等語。誰料世宗竟怫然道:「嵩有孫鴻侍養,已是特別加恩,還想意外僥倖麼?」這語也出嚴嵩意外。
嵩聞世宗諭旨,甚是怏怏,忽見世蕃父子,自外進來,不覺又驚又喜,便問道:「你如何得放回家!」世蕃道,「兒不願去雷州衛,所以暗地逃回。」嵩復道:「回來甚好,但或被朝廷聞知,豈非罪上加罪麼?」世蕃道:「不妨事的。皇上深居西內,何從知悉?若慮這徐老兒,哼!哼!恐怕他這頭顱,也要不保哩。」嵩驚問何謂?世蕃道:「羅龍文亦未到戍所,現逃入徽州歙縣,招集刺客,當取徐老頭兒及應龍首級,泄我餘恨。」嵩跌足道:「兒誤了。今幸聖恩寬大,俾我善歸,似你臓款纍纍,不予重刑,但命謫戍,我父子仍然平安;尚未吃一點苦楚,他日君心一轉,可望恩赦,再享榮華。如你所說,與叛逆何異?況且朝廷今日,正眷重厚升,徐階別字。陞遷應龍,倘聞你有陰謀,不特你我性命難保,恐嚴氏一族,也要盡滅了。」為世蕃計,尚是金玉之言。世蕃不以為然,尚欲答辯,忽聞人聲鼎沸,從門外喧嚷進來。嵩大驚失色,正要命家人問故,但見門上已有人進報,說是伊王府內,差來三十名校尉,二十餘名樂工,硬索還款數萬金,立刻就要付他。嵩嘆道:「有這等事麼?他也未免逼人了。」當下責備門役道:「你所司何事,乃容他這般噪閙?」門役回答道:「他已來過數次,聲勢洶洶,無理可喻。」嵩聞言,氣得面色轉青,拈鬚不語。看官!道這伊王是何人?原來是太祖二十五子厲王的六世孫,名叫典楧,貪戾無狀,性尤好色,嘗奪取民舍,廣建邸第,重台復榭,不啻宮闕;又令校尉樂工等人,招選民間女子,共得七百餘人,內有九十名中選,留侍王宮,其餘落選的女子,勒令民家納金取贖,校尉樂工等,樂得從中取利,任情索價,並擇姿容較美的,迫她薦枕。上下淫亂,日夕取樂,就是民間備價贖還,也是殘花敗柳,無復完璧。
巡撫都御史張永明等,上言罪狀,有旨令毀壞宮室,歸還民女,並執群小付有司。典楧抗不奉詔,永明等又復奏聞,經法司議再加罪,照徽王載埨故例,廢為庶人,禁錮高牆。載埨事見六十六回。典楧方纔恐懼,即遣人賫金數萬,求嚴嵩代為轉圜。
嚴嵩生平所愛的是金銀,便老實收受,一口答應;哪知自己也失了權勢,惘惘歸來。典楧聞這消息,因令原差索還,不要加息,我說伊王還是厚道。接連數次,都被門上擋住,他乃特遣多人,登門硬索。嚴嵩不願歸還。
又不好不還,沉吟了好一歇。怎禁得外面越噪越閙,不得已將原金取出,付還來使。樂工校尉等,攜金自去,到了湖口,忽遇著綠林豪客,蜂擁而來,大都明火執仗,來奪金銀,樂工等本是沒用,彼此逃命要緊,管着甚麼金銀,校尉三十名,還算有點氣力,拔刀相向,與眾盜交鬥起來,刀來刀往,各顯神通,究竟寡不敵眾,弱不敵強,霎時間血染猩紅,所有三十名校尉,只剩得八九人,看看勢力不及,也只好棄了金銀。落荒逃去。
眾盜攆金歸還,順路送到嚴府。看官閲此!這班綠林豪客,難道是嚴府爪牙麼?據小子所聞,乃是世蕃暗遣家役,及帶來亡命徒多人,扮作強盜模樣,劫回原金。嚴氏父子,喜出望外,自不消說。世蕃狡險,一至于此。
典楧已經得罪,還向何處申訴,眼見得這項劫案,沒人過問了。
世蕃見無人舉發,膽子越大,益發妄行,招集工匠數千人,大治私第,建園築亭,豪奴悍仆,仍挾相府餘威,凌轢官民。適有袁州推官郭諫臣,奉公出差,道過嵩裡。但見赫赫華門,百工齊集,搬磚運木,忙碌非常,內有三五名干仆,狐裘貂袖,在場監工,仍然是頤指氣使,一呼百諾的氣象。諫臣私問隨役道:「這不是嚴相故第麼?」隨役答一「是」字,諫臣乘便過去,將入工廠,觀察形景,不防廠中已有人喝道:「監工重地,閒人不得擅入,快與我退下去!」諫臣的隨役,搶上一步,與語道:「家主是本州推官。」言未已,那人復張目道:「什麼推官不推官,總教推出去罷了。」推官的名義,想是這般。諫臣聽了,也不禁啟問道:「敢問高姓大名?」那人復道:「誰不曉得是嚴相府中的嚴六?」諫臣冷笑道:「失敬失敬!」嚴六尚謾辱不絶,隨役正要與他理論,被諫臣喝止,悄然走出。廠內也有稍稍知事的,語嚴六道:「地方有司,應該尊敬一點,不要如此待慢。」嚴六道:「京堂科道等官,伺候我家主人,出入門下,我要叱他數聲,哪個敢與我抗?偌大推官,怕他什麼?」諫臣踉蹌趨走,工役等一齊嘲笑,隨手拾起瓦礫,接連擲去,作為送行的禮物。放肆已極。那時諫臣忍無可忍,不能不發泄出來,小子有詩詠道:
意氣凌人太不該,況遭州吏一麾來。
豪門轉瞬成墟落,才識豪奴是禍媒。
畢竟諫臣如何泄憤,容俟下回表明。
第六十九回 破奸謀嚴世蕃伏法 剿宿寇戚繼光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