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適值方士藍道行,以扶乩得幸,預示禍福,語多奇中,世宗信以為神。一日,又召道行扶乩,請乩仙降壇,問及長生修養的訣門。乩筆寫了數語,無非是清心養性,恭默無為等語。世宗又問現在輔臣,何人最賢?乩筆又迅書道:「分宜父子,奸險弄權,大蠹不去,病國妨賢。」十六字勝於千百本奏章。世宗復問道:「果如上仙所言,何不降災誅殛?」乩筆亦隨書道:「留待皇帝正法。」妙。世宗心內一動,便不再問。
究竟藍道行扶乩示語,是否有真仙下降,小子無從證實,請看官自思罷了。不證實處,過于證實。
隔了數日,世宗所住的萬壽宮,忽遇火災,一時搶救不及,連乘輿服禦等件,盡付灰燼,禦駕只得移住玉熙宮。玉熙宮建築古舊,規模狹隘,遠不及萬壽宮,世宗悒悒不樂,廷臣請還大內,又不見從。自楊金英謀逆後,世宗遷出大內,故不願還宮。嚴嵩請徙居南內,這南內是英宗幽居的區處。
世宗生性,多忌諱,謹小節,覽了嵩奏,怎得不惱,這也是嚴嵩晦運將至,故爾語言顛倒,屢失主歡。時禮部尚書徐階,已升授大學士,與工部尚書雷禮,請重行營建,計月可成。世宗喜甚,即行許可。階子璠為尚寶丞,兼工部主事,奉命督造,百日竣工。
世宗心下大慰,即日徙居,自是軍國大事,多諮徐階,惟齋醮符籙等類,或尚及嚴嵩。言官見嵩失寵,遂欲乘機下石,扳倒這歷年專政的大奸臣,御史鄒應龍,尤具熱誠。一夕,正擬具疏,暗念前時劾嵩得罪,已不乏人,此次將如何下筆?萬一彈劾無效,轉蹈危機,如何是好?想到此處,不覺心灰意懶,連身子也疲倦起來。忽有役夫入請道:「馬已備好,請大人出獵去。」應龍身不由主,竟離座出門,果然有一駿馬,鞍韉具備,當即縱身騰上,由役夫授與弓箭,縱轡奔馳,行了裡許,多系生路,正在驚疑交集,驀見前面有一大山,擋住去路,山上並無禽兔,只有巨石岩岩,似將搏人,他竟左手拔箭,右手拈弓,要射那塊怪石,一連三箭,都未射着,免不得着急起來。忽聞東方有鳥鵲聲,回頭一望,見有叢林密蔭,籠住小邱,彷彿一座樓台,參差掩映,寫得逼真。他恰不管甚麼,又復拈弓搭箭,颼的射去,但聽得豁喇一聲,樓已崩倒。為這一響,不由的心中一跳,拭目再瞧,並沒有甚麼山林,甚麼夫馬,恰只有殘燈閃閃,留置案上,自身仍坐在書室中,至此才覺是南柯一夢。
迷離寫來,令人不可端倪,直到此筆點醒方見上文用筆之妙。是時譙樓更鼓,已聞三下,追憶夢境,如在目前,但不識主何吉凶,沉思一會,猛然醒悟道:「欲射大山,不如先射東樓,東樓若倒,大山也不免搖動了。」解釋真確,並非牽強。遂重複磨墨揮毫,繕成奏稿,即于次日拜發。
小子曾記有古詩二語,可為嚴嵩父子作證。其詩道:
時來風送滕王閣,運退雷轟薦福碑。
欲知疏中如何劾奏,且待下回補錄。
第六十八回 權門勢倒禍及兒曹 王府銀歸途逢暴客
卻說御史鄒應龍,因得了夢兆,專劾東樓,拜本上去,當由世宗展覽,疏中略說:
世蕃憑藉權勢,專利無厭,私擅爵賞,廣致饋遺,每一開選,則視官之高下,而低昂其值;及遇陞遷,則視缺之美惡,而上下其價;以致選法大壞,市道公行,群醜競趨,索價轉巨。如刑部主事項治元,以一萬二千金而轉吏部;舉人潘鴻業,以二千二百金而得知州。至于交通臓賄,為之通關節者,不下十餘人,而伊子錦衣衛嚴鵠,中書嚴鴻,家奴嚴年,中書羅龍文為甚,即數人之中,嚴年尤為狡黠,世蕃委以腹心,諸鬻官爵自世蕃所者,年率十取其一。不才士夫,競為媚奉,呼曰萼山先生,不敢名也。
遇嵩生日,年輒獻萬金為壽。嵩父子原籍江西袁州,乃廣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揚州等處,無慮數十所,而以惡仆嚴冬主之,押勒侵奪,怙勢肆害,所在民怨入骨。尤有甚者,往歲世蕃遭母喪,陛下以嵩年老,特留侍養,令其子鵠,代為扶櫬南旋,世蕃名雖居憂,實系縱慾。狎客曲宴擁侍,姬妾屢舞高歌,日以繼夕。
至鵠本豚鼠無知,習聞臓穢,視祖母喪,有同奇貨,騷擾道路,百計需索。其往返所經,諸司悉望風承色,郡邑為空。今天下水旱頻仍,南北多警,民窮財盡,莫可措手者,正由世蕃父子,貪婪無度,掊剋日棘,政以賄成,官以賂授,凡四方小吏,莫不竭民脂膏,償己買官之費,如此則民安得不貧?國安得不竭?天人災警,安得不迭至?臣請斬世蕃首,以示為臣不忠不孝者戒!其父嵩受國厚恩,不思報而溺愛惡子,弄權黷貨,亦宜亟令休退,以清政本!如臣言不實,乞斬臣首以謝嵩、世蕃,幸乞陛下明鑒!
世宗覽罷,即召入大學士徐階,與他商議。階密請道:「嚴氏父子,罪惡昭彰,應由陛下迅斷,毋滋他患。」世宗點首,階即趨出,徑造嚴府。此時嚴嵩父子,已聞應龍上疏,恐有不測,見階到來,慌忙出迎,寒暄甫畢,即問及應龍劾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