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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年夏季,西北大旱,秋季南畿大水,世宗未免憂懼。太監崔文,奏稱修醮可以禳禍,乃召見方士邵元節等,在宮中設立醮壇,日夕不絶。香花燈燭,時時降召真仙,鑼鈸幢幡,處處宣揚法號。又揀年輕內監二十人,改服道裝,學誦經懺等事,所有乾清宮、坤寧宮、西天廠、西番廠、漢經廠、五花宮、西暖閣、東次閣等,次第建醮,幾將九天閶闔,變作修真道院。
大學士楊廷和代表閣臣,吏部尚書喬宇代表部臣,俱請斥遠僧道,停罷齋醮。給事中劉最,又劾崔文引進左道,虛糜國帑諸罪狀,乞置重典。世宗非但不從,且謫最為廣德州判官,作為懲一儆百的令典。楊廷和、喬宇等,只好睜着雙眼,由他醮祀。
最被謫出京,崔文猶憾最不已,嗾使私人芮景賢,誣奏一本,內稱劉最在途,仍用給事中舊銜,擅乘巨舫,苛待夫役。頓時激動帝怒,立將最逮還京師,拘繫獄中,已而革職充戍。世宗之剛愎自用,于此益見。給事中鄭一鵬,目擊時弊,心存救國,因抗疏力諫道:
臣巡光祿,見正德十六年以來,宮中自常膳外,鮮有所取。邇者禱祀繁興,制用漸廣,乾清、坤寧諸宮,各建齋醮,西天、西番、漢經諸廠,至于五花宮、西暖閣、東次閣,亦各有之。或日夜不絶,或間日一舉,或一日再舉,經筵俱虛設而無所用矣。傷太平之業,失天下之望,莫此為甚。
臣謂挾此術者,必皆魏彬、張鋭之餘黨,曩以欺先帝,使生民塗炭,海內虛耗,先帝已誤,陛下豈容再誤?陛下急誅之遠之可也。伏願改西天廠為寶訓廠,以貯祖宗禦製諸書,西番廠為古訓廠,以貯五經子史諸書,漢經廠為聽納廠,以貯諸臣奏疏,選內臣謹畏者,司其筦鑰。陛下經筵之暇,游息其中,則壽何至不若堯舜?治何至不若唐虞乎?臣雖愚鈍,千慮不無一得,敢乞陛下立停齋祀,放歸方士,如有災禍,由臣身當之。謹此具奏!
世宗覽奏,方批答道:「天時饑饉,齋祀暫且停止。」未幾又頒內旨,令中官提督蘇杭織造。楊廷和以監織已罷,仍命舉行,實為弊政,當即封還敕旨,直言諫阻,世宗大為不悅。自世宗入都即位,廷和以世宗英敏,雖值沖年,頗足有為,自信可輔導太平,所以軍國重事,不憚諫諍。
及大禮議起,先後封還禦批凡四次,執奏幾三十疏,世宗雖示優容,意中已是銜恨;內侍遂從中挑釁,只說他跋扈專恣,無人臣禮,蟊賊未除,終為國害。說得世宗不能不信。至諫阻織造一事,大忤上意。廷和乃累疏乞休,正在君臣相持的時候,那南京刑部主事桂萼,忽遙上封章,請改稱孝宗為皇伯考,興獻帝為皇考,興國太后為聖母,並錄侍郎席書,員外郎方獻夫二疏以聞。
為此一奏,復惹起一番爭執,几乎興起大獄來了。小子有詩詠道:
甘將唇舌作干戈,可奈無關社稷何。
一字爭持成互鬥,誰知元氣已銷磨?
畢竟桂萼所奏,有何理由,且看下回詳敘。
第五十七回 伏朝門觸怒世宗 討田州誘誅岑猛
卻說南京主事桂萼,與張璁同官,璁至南京,與萼相見,談及禮議,很是不平。萼極力贊成璁說,且主張申奏。適聞侍郎席書,及員外郎方獻夫,奏稱以孝宗為皇伯,興獻帝為皇考,俱由閣臣中沮,不得上達。萼乃代錄兩疏,並申明己意,運動京官,代為呈入。
當由世宗親閲,其詞云:
臣聞古者帝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未聞廢父子之倫,而能事天地主百神者也。今禮官以皇上與為人後,而強附末世故事,滅武宗之統,奪興獻之宗,夫孝宗有武宗為子矣,可復為立後乎?武宗以神器授皇上矢,可不繼其統乎?今舉朝之臣,未聞有所規納者何也?蓋自張璁建議,論者指為干進,故達禮之士,不敢遽言其非。竊念皇上在興國太后之側,慨興獻帝弗祀三年矣,而臣子乃肆然自以為是,可乎?臣願皇上速發明詔,循名考實,稱孝宗曰皇伯考,興獻帝曰皇考,而別立廟于大內,興國太后曰聖母,武宗曰皇兄,則天下之為父子君臣者定。至于朝議之謬,有不足辯者,彼所執不過宋濮王議耳。
臣按宋臣范純仁告英宗曰:「陛下昨受仁宗詔,親許為仁宗子,至于封爵,悉用皇子故事,與入繼之主不同。」則宋臣之論,亦自有別。今皇上奉祖訓,入繼大統,果曾親承孝宗詔而為之乎?則皇上非為人後,而為入繼之主明矣。然則考興獻帝,母興國太后,可以質鬼神俟百世者也。
臣久欲上請,乃者復得見席書、方獻夫二臣之疏,以為皇上必為之惕然更改,有無待于臣之言者。乃至今未奉宸斷,豈皇上偶未詳覽耶?抑二臣將上而中止耶?臣故不敢愛死,再申其說,並錄二臣原疏以聞。
世宗讀一句,點一迴首,讀數句,把首連點數次,直至讀畢,方歎賞道:「此疏關係甚大,天理綱常,要仗他維持了。」遂下廷臣集議。尚書汪俊,正承乏禮部,會集文武眾臣二百餘人,並排萼議,世宗不聽。給事中張翀等三十二人,御史鄭本公等三十一人,又復抗章力論,以為當從眾議。
世宗斥他朋言亂政,詔令奪俸。修撰唐皋,上言宜考所後以別正統,隆所生以備尊稱。後經內旨批駁,說他模棱兩可,亦奪俸半年。汪俊等見帝意難回,乃請于興獻帝后,各加皇字,以全徽稱。
世宗尚未愜意,召桂萼、張璁,還京與議,並因席書督賑江淮,亦並召還。楊廷和見朝政日非,決意求去,世宗竟準他歸休。言官交章請留,俱不見答。嗣遇興國太后誕辰,敕命歸朝賀,宴賞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