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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有王輔臣者,以勇戰善射三桂收為義子,忽入見三桂道:「父親表求陛見而朝旨不允,是朝廷疑心未釋,此吾父所知也。吾父所以遭疑者,由南都曾遣三使入京,京中相傳吾父與有來往。故天津前撫臣駱養性,以禮接南使被逮。攝政王之心,實打草驚蛇,懲駱養性以警告吾父也。
人臣而見疑于其君,未有能倖存者。況吾父功高望重,兵權在手,又為朝廷猜疑,禍不遠矣。今聞南京福王將相不和,史可法以文臣統兵在外,閣臣又互相爭權。若乘此機會,提一旅之師由皖入京陵,如狂風之振落葉,大勢必然瓦解。
南京既定,論功固以吾父居首,又足以釋朝廷之疑心,實一舉而兩得也。今聞朝廷以肅、豫兩王領兵,將下淮揚。若再稍遲延,此功即讓肅、豫兩王矣。」
吳三桂道:「當南使入京時,屢次求見,吾皆卻之。吾曾有言:福王所贈,今日不敢拜賜,惟終身不忍以一矢相加遺。今言猶在耳,吾安可貪功而背之?」王輔臣道:「兒此言非教吾父貪功,但恐好人難做。既為人所疑,不免為人所害耳。」三桂道:「朝廷並未令我以兵向南京,吾若擅專征伐,是越權也,恐為禍更速矣。」陳圓圓道:「王爺之言是也。無論南京未易收功,且未有詔命,遽然興兵,于故主則為背本,于新朝則為侵權。背本則受千秋之唾罵,侵權則受朝廷之譴責,必不可也。
丈夫貴自立,若貪功以自禍,願王勿為之。」三桂道:「愛卿之言甚是,吾聽卿矣。」次日復派諸將招撫李闖敗殘餘黨,正欲由湘黔入滇,忽新朝已降下詔敕,以張獻忠已踞四川,僭號而治,改令三桂即領本部人馬先行入川,然後由川入滇,這等語。是時新朝因東南各省尚多未附,已並令定南王孔有德、平南王尚可喜及承襲靖南王耿繼茂各帶兵南下,以圖一統之業。
吳三桂既得旨詔令入川,便即統率諸路人馬,直望成都進發。
且說張獻忠自與李自成分軍,先下河南。明將如左良玉、黃得功,先後挫敗,張獻忠遂乘勢入川,取成都為京,僭稱帝號。人民畏其殺戮,多為從附。及三桂起兵入川時,張獻忠已歿,遺將孫可望素擅威權,遂代統張獻忠之眾。
未幾南京為清帥肅、豫兩王所破,史可法已殉難於揚州。福王既歿,南明遂亡。明永曆帝為明神宗萬曆之孫,初封桂王,自南都敗後,即稱帝于肇城,那時正巡幸安隆地方。張獻忠遺將孫可望方欲由川入湘,聞永曆帝將至,獨上表向永曆帝稱臣。
願為從附。永曆帝一面降旨慰獎之,令孫可望以本部安撫四川,然後北伐,以圖恢復。孫可望得旨大喜,先發出檄文,佈告遠近。時人心思明,以為孫可望此舉,已悔于前附助張獻忠之非,今已反正,故紛紛從附。
那知孫可望只是狼子野心,自恐勢力不能抗敵建州人馬,故恰值南京福王既敗,福州唐王亦亡,獨有桂王即位於肇慶,改元永曆,時兩粵、滇、黔及江西、湖南尚多奉永曆正朔,就欲借東明之勢力,陽向永曆帝稱臣,實則欲永曆帝遣將分兵牽制大清國人馬,自己好於中取事。今以人心相附,以為有機可乘,便發出一道矯檄道:
昔也神洲板蕩,國敵凱覦,亂事披猖,英雄並起。是以秦隴一帶,晉豫之間,非干戈擾攘,即鐵騎縱橫。以為明祚既衰,真人應出,各國大位,共奮雄心。於是攀龍附鳳之徒,緯武經文之輩,各輔其主,以建大功。
乃李自成方入北京,吳三桂即引來外敵,遂致黃農遺裔,赤縣名區,不復歸於中土之人,而竟亡於外人之手,至可嘆也。幕府出自寒門,欲尋明主,講求用兵偉略,夙嫻虎豹之韜,冀為開國元勛,並畫麒麒之閣,奔馳隴蜀,割據城池,方謂大勢可乘,從此芳名永著。不意天不祚漢,人忘其宗,竟為敵國之前鋒,並污宗邦之淨土。幕府此處,非敢二三其德,變易其心。
惟念外勢既張,中原已失,自當先公義而後私圖,豈忍爭私榮而忘大局。用是亟圖反正,急起維持,以杜橫流,俾完故國。今幸南京雖亡,東粵無恙,唐王縱歿,桂藩復興。以萬曆之神孫,作大明之聖主,以某年月日即位於廣東肇慶。
下連粵嶠,上溯滇黔,前襟江西,後聯湘江,六七省同奉正朔,數萬裡仍隷版圖,可知明德尚在,天命未改。幕府上覘天意,下驗人情,遂率僚屬,爰及諸軍,各改大者王、小者侯之初心,執行顧本國拒外人之大義。爾等皆朱明百姓,黃胤遺民,三百年沐澤沾仁,數十世渝肌洽髓。既有明主,應起義師。
以四川泱泱之雄,合數省蕓蕓之眾,共思披堅執鋭,不難掃穴擒渠。試看今日之域中,仍是朱家之天下。
自這道檄文一出,正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遠近人民以為孫可望從此反正,據四川之眾與永曆帝相合,實不難恢復中原,故此紛來從附,軍聲復振。那時孫可望以人心既信自己,且又蒙永曆獎諭,便欲乘此機會,托迎駕之名,先挾永曆帝至成都,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故事,待平定天下,再圖大位不遲。便遣心腹大將王復臣,領兵直出貴州,至陵安迎接永曆皇帝。那永曆心上,以四川向稱天險,可以久守,便欲隨入成都。
適晉王李定國在旁,力持不可。原來李定國為人久經戰陣,性復沉毅,久為明將,多著勛勞。自永曆帝繼位後,即委定國以兵權。定國此時實以光復自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