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晉息怒,……聽侄兒把話講清楚……」侄子吳莊麒見他們閙得不可開交,忙上前勸說,話還沒說完,便被張氏「呸」的照臉上一口唾沫!「你算個什麼東西!打算讓皇上快點兒殺了我兒,你來做這世子?這地日頭都瞧著,你當老娘是木頭人了?」說完便又嚎陶大哭。
「把她給我轟出去!」吳三桂實在壓不住火了,冷冷地命令道。
外面衝進兩個親兵來,就要拉張氏,張氏一聽這話,突然發瘋似地朝吳三桂撲過來,幸好被兩個親兵攔住,張氏仍不肯罷休,邊掙扎着,邊喊道:「吳三桂,你做什麼孽呀!你的心都讓狼吃了!你連自己的兒女都不要了!連九族全家的性命都不要了!你對得起吳家的列祖列宗嗎?」
「拉下去!」吳三桂轉過身子,並未理睬張氏。
這時兩個軍兵才勉強地把張氏拖了出去,然而依舊傳來她的哭喊聲:「……你說你是漢人,漢人就該這樣心黑呀!既是想當漢人,當初你又借什麼兵呀,剃什麼頭呀,一家人都死了算了嘛……」
此後,若不是圓圓派了兩名丫環把她接到城外的「安阜園」住了幾日,還不知道她會閙出什麼事來。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張氏這個「河東獅」卻和陳圓圓極合得來,自從吳三桂有了陳圓圓之後,張氏不但沒吃圓圓的醋,兩人反而親密得像親姐妹一樣,無話不談,也只有陳圓圓才能在她哭閙時勸住她。
張氏對於陳圓圓可以說好得不能再好,她的話雖然很樸實,卻讓人聽了那麼信服,她曾不止一次地對別人說:「圓圓心善,不害人,是我的好妹子。」
張氏聰明過人,自從她與圓圓共處一家,共有一夫以來,對圓圓心服口服,她眼見圓圓美若仙子卻毫不輕浮,深受寵愛卻從不驕橫:因此張氏對圓圓有一種有愛心一種莫名的親密。
張氏常對吳三桂說:「圓圓是個好人,她不會給你出壞主意,有她在你身邊,我放心。」張氏甚至總是讓圓圓隨丈夫出征外去,自己卻留在府中撫養兒女。
張氏對圓圓關心倍至。圓圓自然對張氏也是尊崇有加,最令張氏感動的是,吳三桂被封為平西王開藩雲貴時,朝中要對平西王妃封為一品夫人,命吳三桂速立王妃,那時吳三桂堅持要立陳圓圓,謀臣們也多數贊成。然而圓圓卻堅辭不就。
相持數日之後,圓圓特向吳三桂寫了一封信,表明自己心中所思所想:
三郎:自與君相識相知于離亂之中,深感君愛妾至深,圓圓有此心此情足矣,不求王妃名號,不求金銀珠玉。非是妾自作清流,實是妾不耐其煩,妾戀三郎,惟愛而已,有此愛心,妾為終身追隨,不計世俗,若有日此愛若流水飛花,則妾自去,亦不計世俗之議,王妃應立大姐是理,大姐為夫君生得兩子四女,含辛茹苦,耽驚持家,三十年來未曾稍懈,且大姐德容俱佳,秀于中而賢于外,主持後宮必不生異端。惟將軍唸唸思之,勿以人議物議而亂己心。
圓圓對三郎之心惟天可表。
吳三桂看了這封信後,默然抱頭不語。
張氏看了這封信後,感動得泣淚橫流。一個女人,能在如此與自己終生利害相關的問題上持此超然態度,能不令人感之念之?「不計物慾,惟以情許之」。這是一個舊式女性難以理解的境界。即使發生在圓圓身上,張氏還是難以用語言來表達這份感激之情——母以子貴,這是自古以來的傳統。
張氏一生,其命運歸宿,完全系于兒子的封爵封王之上,若有子而不能被立為王妃,張氏又有何顏面立於人世?因此在張氏眼中,王妃是她的名節歸宿,如果不成,她寧願尋死。然而有圓圓在,她自知無望……卻不想圓圓給三桂這樣一封言語中肯,情深意長的信,而並非有些人有意擺出的「假辭」之舉。
從此之後,張氏對圓圓的欽佩,可謂五體投地。她寧可讓圓圓擁有吳三桂的全部身心。她甚至在吳三桂與八面觀音廝混時替圓圓打抱不平,找理由把那「人妖”狠揍了一頓,又將吳三桂氣洶洶地推進圓圓房中,喊道:“沒有我來,你不准出來!」
三天之後,張氏來了,吳三桂卻早已不在房中。
張氏頓時火往上撞,對圓圓道:「妹子,你等着,我去找那個負心人算賬去!」
圓圓卻緊緊攔住張氏,「大姐,不要這樣……他也有他的苦衷,人心是搶不回來的……」
張氏手扶圓圓,望着她那雙蘊含深情的美麗的眼睛,心中也一陣悲傷,兩人竟擁在一起大哭了起來。
哭罷多時,圓圓擦了擦眼淚道:「算了,大姐,不要再為此事難過了,是我讓他走的。」
「你呀!沒出息!」張氏氣哼哼地埋怨。
圓圓卻淡然一笑:「該來則來,該去則去。世間惟有這個『情』字非強迫能得到的。搶來的,我也不要。」
張氏聽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着頭。或許她不理解,或許她不讚同,她的主意就是要將自己的東西搶回來!
她依然同吳三桂吵閙哭罵,依然不依不饒地勸他不要往火坑裡跳。
當張氏被接到「安阜園」時,她早已哭得面色蒼白,一見圓圓便撲倒在懷中。
張氏向圓圓哭訴了事情的經過,最後喃喃自語:「他要反了……他要反了……吳門完了……」
圓圓聽罷,心頭一陣發涼,自己所預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終於要離我而去了。圓圓也默默的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