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到了你就知道了!」
阿寶不便再問,只得把包袱往身上一背,欲往外走。士傑突然又想起什麼,幾步跨到書案前,順手抓過幾本書看了看,把裡面的一本《孫子兵法》抽出放好。又把《經世文粹》、《五經大全》等經典冊籍略略一翻,便對阿寶說:「帶上吧!」
曹士傑的這些舉動,阿寶更加莫名其妙,他接過書放進包袱,看著這兩樣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心裡暗自琢磨道:「戎裝和聖人之書……到底要幹什麼去?」
「快走!」士傑催促道。然後又把包袱背上,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廳堂。穿過小月門,又過了幾道院落,從後門出了曹府,主僕二人朝正東方向走去。此時殘月西沉,東天邊上跳出一縷玫瑰色的曙光。
士傑帶著阿空一直朝城南奔去,阿寶心裡納悶兒,只是緊緊地尾隨着他。士傑挺直胸膛甩開大步,昂首朝前走看,他呼吸着這濕潤的空氣,覺得這一夜自己又長大了十歲。從今天開始他決心投筆從戎,踏上這戎馬生涯,他要隨平西王、父親衝上戰場,殺盡清兵,收復中原。
時間不大,兩人便來到一座古廟腳下,抬頭看了看一閃閃的台階通向廟門,士傑便大步流星沿台階而上,阿寶心想;興許是來拜聖祖的吧?可轉念又一想,拜聖祖為何還帶著聖書、戰袍呢?他偷眼看了看士傑,把肩上的包袱住上拽了拽,也跟上前去。
他們來到院中,整個古剎在蒼松翠柏環繞之中,顯得極古樸莊重。士傑來到大殿前,用力推開大門,迎面一道紗簾,紗簾後邊供着又高又大的聖祖全身坐像。像的頭頂上又懸着一塊橫匾,上書「至聖先師」四個燙金大字。聖像案前的香爐裡,閃着暗紅的光,冒出的白煙悠悠忽忽地在大殿之中繚繞。
士傑來到案前,雙膝跪下,朝着那威嚴的泥像恭肅叩首。然後他抬起頭來虔誠地望着聖祖,靜默良久,又拜了幾拜。
阿寶獃立在一旁,十分尷尬。跪拜吧,不是,不跪拜吧,也不是。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聖祖,雖紋絲不動的端坐在那兒,但兩隻大眼卻好像在盯着他,他也不由得把包袱放下,跟着跪了下來,他也學着士傑的樣子,嘴裡咕嚕了幾句連自己也不懂的話。連連叩了幾個頭,然後看了看主人,他不由地驚獃了。
只見曹士傑兩眼閃着淚花,喃喃地訴道:「聖祖先師在上,弟子曹士傑今日辭別,皆因江山破碎,韃虜肆虐,民眾塗炭。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況龍顏恩澤,餘生當殞首,死當結草,是故,拋卻儒服聖裝,投筆從戎。昔為儒子,今為孤臣,向背去留,皆為國之赤子,惟先師昭鑒之。」說罷,士傑又三叩其首。
阿寶這才如夢方醒,原來主人是要棄文從武,為光復大明,喋血沙場。他瞪目地望着聖像,而後也道:「小人身為百姓,願同少爺一起沙場報國。待得勝歸來,為聖祖重建祠堂,再塑金身。」
士傑恭恭敬敬地站起身,緩步踱到聖祖像前,對阿寶說道:「把包袱給我拿來!」阿寶連忙站起身,把包袱打開,將書和盔甲遞了過去。就在這眨眼工夫,阿寶見曹士傑已將紫青的儒衣脫下,麻利地換上了黃甲黃盔,他雙手捧着疊好的儒服和經書,恭恭敬敬地放在聖像前。
士傑抬頭,看看那依舊老態龍鍾的聖像,聖祖的那雙眼睛正盯着他穿著的黃盔黃甲。聖祖往日那仁慈的面孔,霎時變得威嚴起來。他正惶惑着,忽然,香爐上的輕煙飛旋而上,門外頓時傳來了腳步聲。士傑猛一回頭,只見門口站定一人,他不看便罷,一看便不由得驚叫起來。
原來,來者非是旁人,正是前兩天剛剛駕臨貴陽的平西王吳三桂,他身後跟着幾名侍從。士傑連忙上前雙膝跪下,叩頭行禮。吳三桂先是一驚,看了看前面跪下的年青人道:「你是何人,因何給我下跪?」
曹士傑忙抬頭答道:「王爺莫驚,我乃是貴州巡撫曹中吉的長子,名叫曹士傑。」
吳三桂聽對面年青人一說,仔細地看了看又點了點頭笑道:「嗯,果然像,果然像你的父親。”說罷雙手輓起了士傑,看了看香爐邊擺着的書和儒服,不解地問道:“士傑,你不在府中,這是……」
還沒等士傑回答,阿寶上前行禮答道:「王爺,我家公子要投筆從軍。打韃子。」
吳三桂聽罷眼裡閃着愕然又興奮的光彩,他用力地抓住士傑的手道:「投筆從戎,為國捐軀,好個大丈夫氣概!」
士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王爺,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小可雖生在清廷,但卻是堂堂漢人,眼看百姓陷泥墜火,誰不獻為國雪恥之心。」
吳三桂搖了搖他的手臂,激動地說:「我果然沒有看錯,沒想到中吉還有你這樣一個胸懷大志的兒子。」
士傑恭敬地說道:「王爺過獎了,天色尚早您到此處怕有要事,我就告辭了。」
吳三桂笑了起來,道:「不必,你要辭聖從戎,我要拜聖,你是一介書生,我也是聖門弟子呀!」
士傑聽完笑道:「王爺來的真早。」
「早?”吳三桂眯縫着眼搖搖頭風趣道:“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說完兩人又會心地笑了起來。笑過,吳三桂拉著士傑的手來到殿側一間屋室內。
士傑待吳三桂坐下後,才恭敬地坐在吳三桂的下首,忽閃着兩隻眼睛等吳三桂開口。吳三桂見他很拘束,就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說:「今日可算巧遇,機會難得,我們隨便聊一聊。」
士傑方纔確實有點兒拘束,可一看王爺舉目言談竟是如此隨便,大有禮賢下士之風,他那顆緊張的心這才放鬆下來。
吳三桂便首先開口:「就目前形勢而言,你認為我該如何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