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頁
楊起隆睜着眼愕然注視馬寶,按他的才學見識,要想批駁馬寶並非難事.但他不願這麼作,只是淡淡一笑道:「爾等只知道咬文嚼字,卻不懂得應時通變!我以君就臣,以大趨小,屈尊降貴勉從俗流,此中妙用,豈是等閒之輩所知!」
吳三桂聽到這裡,咯咯一笑,說道:「不管你是什麼人,既然來了就是我吳某的客人,請坐到這邊來談吧!」
楊起隆沒有言語,也沒有移座,只輕輕地撣了撣袍子上的灰塵,蹺起腿,身子微微後仰,瞧那種氣勢不凡的風度,還真有幾分龍子龍孫的派頭。
劉玄初斜坐在對面,偷偷地審視着這個不速之客,心裡泛起有關「朱三太子”的民間傳聞:有人說崇禎臨危時在宮中依次斬殺了皇子、公主,有人傳說乳母抱著三太子逃出了紫禁城,還有人傳說,是乳母用掉包計瞞過了追趕的清兵,卻失去了自己的親骨肉……他對楊起隆的突然出現,感到有點意外。他倒不怕此人是真的朱三太子,怕是康熙玩弄什麼花招,派人來試探。沉思良久,劉玄初趁機插話問道:“你既是前朝太子,可有憑證?」
楊起隆微微一笑,順手將手中摺扇遞了過去。劉玄初接過略一過目,但轉手遞給了坐在身邊的吳三桂。
吳三桂接到手中發覺很沉,打開一看,這才發現是一把精鋼骨扇。此扇原是一件暗器,扇面上留有一首詞。
吳三桂見過很多崇禎的手跡,因此一眼便知此系真品。像這種東西,他府裡也收藏了很多,只怕引起良心上的不安,已多年未動了。玩味良久,吳三桂仍將扇子還給楊起隆,狡黠地夾着眼笑道:「此詞既無題頭,也無落款,用的又是前人成作,即便是先皇禦筆,亦不足為憑——我這裡就有半柜子這類東西!」
「我諒你難以相信,”楊起隆又從懷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封硬皮金裝黃緞面的摺子,雙手捧着,放在桌上,用手拂了拂才輕輕推給吳三桂:“平西伯不妨再看看這個。」
「玉牒!」吳三桂不禁眼睛一亮,急忙雙手捧起仔細審視,只見上面寫着:
朱慈烺,生母琴妃,崇禎十四年三月戍時誕生於儲秀宮。穩婆劉王氏,執事太監李增雲、郭安在場,交東廠、錦衣衛及琴妃各存一份,依例存檔。
下頭鑒着崇禎的玉璽「休命同天」——雖然年數已久,但硃砂印跡依然鮮紅。這一下再無疑問了,來人確是朱三太子!
吳三桂的手有些抖,頭也有點暈,獃獃地將玉牒交還給朱三太子,忽然臉色一變,說道:「先皇子孫都已歸天,朱家子孫均已死絶,先皇遺物流落到異姓人手中,也未可知。」
「哈哈哈哈!」楊起隆先是一怔,繼而縱聲大笑,「平西伯,見識何其短也!我朱家子孫豈會被斬盡殺絶?我先太祖洪武皇帝自登基以來,歷傳一十七位,遍封諸王于天下名城大郡,二百年來子孫繁衍難盡其數!僅南陽一儲,唐王舊邸,朱姓子孫即有一萬五千餘人。你說先皇子孫均已死絶,朱某恰恰就坐在你的對面!」說著長嘆一聲,又道,「真是最聾的是裝聾者,最啞的是作啞者,最傻的是扮傻之人——我若不是見你平西伯身處危難之中,豈肯以千金之軀深入你這不測之地!」朱三太子旁若無人,口若懸河,滔滔不絶,廳中眾人無不變色,只有劉玄初穩坐釣魚台,靜觀局勢的發展。
「是麼?”吳三桂裝作不解,顧盼左右笑道;「吳某今日身居要位,擁重兵,坐大鎮,乃朝廷南面屏障。萬歲待我思重如山,功名赫赫,爵位顯貴,還有何為難之事竟要裝聾作啞,假痴扮獃?」 「喲,真讓人羡慕煞!」朱三太子用挖苦的口氣反唇相譏道,「品已極高,爵已極貴,朝廷有恩無處施,才將『三藩』銘于朝廷之上朝夕禱祝,才將那足智多謀的吳應熊供養在宣武門內呀!如今你們時常禁室密謀,也許是在商議如何報效清廷的吧!」 「大膽狂徒!」吳三桂臉色大變,惱羞成怒,猛地向案上一擊,筆硯碗盞彈起老高,「別說你未必是,即便是朱三太子,又怎麼樣?吳某現在是大清堂堂平西王!自古以來,就是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一國興、一國亡,有道是聖君取而代之,此乃天經地義!便是崇禎皇帝親臨,也不過是我治下小民——犯上作亂、低毀當今,罪在不赦,來人!」 「在!」侍衛們一擁而入,雷鳴般齊轟一聲,“請王爺下令!」
「拿下!」吳三桂用手一指楊起隆幾人。
事變倉猝,朱三太子立刻被皇甫保柱隔座一把提了起來,反手一丟拋在地下,兩名衛士衝上前去,把朱三太子的雙手反背牢牢擒住。朱三太子的五名貼身隨從一見主人被拿,急紅了眼,狂叫一聲亮出兵刃直撲吳三桂,卻被守在跟前的馬寶用劍一格護住。十幾名侍衛有的去架劉玄初,有的保護吳三桂,有的挺刃格鬥,霎時,列翠軒裡一片刀光劍影。
由於眾寡懸殊,局勢很快明朗。朱三太子帶的幾個人雖然武藝高強,但吳三桂的近衛也訓練有素悍勇異常,很快被逼出了列翠軒。吳三桂、劉玄初在衛士重重保護下,從容地坐在軒前觀戰。
夏國相見朱三太子的五名隨從在十多個人的圍攻之下兀自拚死力戰,便踱至朱三大子跟前道:「快命他們住手,否則,一刀搠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