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禹在天下九州各制一鼎以來,問鼎就成了篡國稱帝的代名詞。所以吳三桂一看到這尊香鼎,不禁興緻勃勃地仔細打量,他心中一閃,我吳三桂日後是否有「問鼎」的一天呢?
這時,聽說平西王到了寺院,早有小和尚進去稟報寺內的主持,吳三桂剛繞過香鼎往裡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和尚已經慌忙不迭地帶著兩個小和尚迎了出來。寺廟雖已經破敗了,但廟裡還住着三十多個和尚。
在老和尚引領下,吳三桂一行繞過破敗的大雄寶殿,從殿旁的側廊進入了囚禁永曆等人的後側院。
踅過柴房和兩問廂房,穿過一道不起眼的小門,呀!裡頭竟別有一重天地!
這是一塊凹地,中間有五畝見方一大片池子,石板通橋通向池心亭。池水清冽明淨,倒也沒有放養金魚之類,只養了一些尺餘長的青鰱,時而飛起,撲通撲通地響。四周邊岸種植不少垂楊柳,微風一起,千絲萬條婆娑生姿。水面上漣漪蕩漾,波光粼粼,清人眼目。
沿橋過池,對岸是七八間精舍,雖然不怎麼起眼,看上去倒還整潔。永曆和嬪妃們就被安置在這裡。
此時的永曆帝正獨自對窗而坐,他神情恍惚,對著窗外發獃,自被囚禁以來,他几乎每天都是這樣。他怎能不鬱鬱寡歡呢?
永曆帝追溯今世歷朝,總覺得自己是歷代帝王中最為不幸的一個皇上。亂世把他擁上禦座,自己本想勉力而為,力輓狂瀾,以圖振興,可命蹇運乖,天不佑明。想想自己做了十幾年的皇上,哪一天不在擔驚受怕,哪一天又不在奔波逃命,而如今更是飽嘗囹圄之苦……他這樣想著,不由一陣唏噓,淚水不知不覺從眼中流出,他感到有種日暮途窮之感,他又想到了自己寫給吳三桂的信,不知吳三桂會如何處置自己,他心中生出一絲希望,但隨即,這微弱的希望又消失了……
永曆越想越亂,心中成了團麻。這時,永曆的皇后曾皇后走了進來。看到黯然神傷的永曆帝竟沒有發覺自己進來,曾皇后輕輕喊了一聲:「皇上!」
永曆帝這才驚覺,他慌忙偷着拭去了面頰上的淚水,淒然一笑,說道:「哦,原來是皇后,快過來坐吧!我正在這裡觀景兒呢!」說罷,永曆故作輕鬆地向窗外望着。
細心的曾後早已察覺了永曆帝此刻的心境。輕聲勸道:「陛下要保重龍體,決不可憂傷思慮過度。」說完之後,又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好,嘆了一口氣,就不再言語了。
曾皇后原是永曆帝襲封桂王時的王妃,多年來同永曆朝夕相處,長期患難。曾後不僅美麗溫柔,賢慧謙恭,而且考慮事情也頗有見地,所以永曆一登極,就將她冊封為正宮,十分得永曆帝的寵愛。
此時此刻,見到皇后,永曆帝的傷感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半晌,永曆帝才微微嘆息一聲,對曾皇后說道:「朕無能,連累皇后也跟着我受苦,真是委屈皇后了!」
聽了永曆帝的體己話,曾皇后不覺心頭一熱,眼圈顯紅,差點兒就要流出淚來,可又怕惹永曆帝更傷心,急忙說道:
「皇上萬望不要這麼說。臣妾能夠侍奉皇上,是臣妾的福分,只要能在皇上身邊服侍,妾也就心滿意足了……」
停了停,她又接著說道:「皇上不要過度傷心,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陛下在,就有朝廷在、國家在,就還有復國之希望!」
聽了曾後的一席話,永曆帝也不想讓她再憂傷,忙轉過話題,說:「皇后有興趣的話,就陪朕下會兒棋吧!」
侍女擺上棋盤和棋子後退了下去。永曆帝和曾皇后都不再言語,專心地下起棋來……
這時,吳三桂在老和尚的引領下,來到了永曆帝的屋外面,吳三桂沒有說話,手下人剛要稟告說王爺來了,吳三桂趕忙揮手制止了,他讓所有人都退在後面,自己輕輕地邁步走進永曆的房間。
由於永曆事先根本沒有收到吳三桂要來的消息,所以當他一抬頭,看到從門外走進一個氣宇軒昂的中年人,感到很意外,他放下手中的棋子,開口問道:「來者何人?」
吳三桂沒有立刻回答,他仔細看著這位被自己囚禁的皇帝,面前這位面色憔悴青白的中年人就是南明的最後一個皇上嗎?吳三桂心裡如此想著,不由得生出可憐和同情的想法。
「臣……吳三桂叩見。」他沒有喊萬歲,說著翻身跪倒,向永曆行了大禮。
永曆根本沒有想到,吳三桂會來看望自己。自己給吳三桂發出的信,猶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他根本不抱什麼希望了,現在吳三桂突然來到自己的面前,永曆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了。
永曆的手有些發抖,嘴唇也有些哆嗦,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吳三桂跪了半天,沒聽到永曆開口,不由得抬頭看了看永曆,見永曆正兩眼發直盯着自己,沒有一點動靜。
吳三桂又喊了一聲:「臣吳三桂叩拜。」
永曆帝好像如夢初醒,趕忙過來扶起吳三桂,開口問道:「將軍就是平西伯吳三桂?」
永曆稱呼的是吳三桂在大明的官爵,而沒有喊他平西王。
吳三桂心不由一動,可來不及多想,急忙答道:「正是為臣!」
永曆突然雙淚長流,飲泣不語。
吳三桂看看永曆,又看看他身邊曾皇后,也不便開口勸止,半晌,他問道:
「皇上有什麼話要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