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已定,吳三桂便不再考慮父親及友人的意見。他立即接手山海關兵權,將關寧轄區內的百姓造冊登記,徵召青壯年入伍,軍隊很快即到八萬之眾。他又利用北京先期運到的部分餉銀,竭盡全力搜求到近五千匹戰馬,這樣,連同原先的騎兵,他就擁有了五萬鐵甲騎兵與三萬重甲士卒;不僅于此,他還把新老兵混編,並加緊訓練;另一方面,他又命令收編好民眾,確定大遷移的具體次序和路線,並回諭民眾準備隨時啟動……
三個月中,吳三桂忙忙碌碌,晝夜守在軍營與衙中。
公元
1644年,崇禎十七年二月中。
三騎快馬飛馳寧遠城下。當先一人顯然是一位官吏,後兩騎則是錦衣衛。這三匹快馬如流星趕月,疾奔而來,揚起一團塵霧。
寧遠城頭的土兵早已看見三騎奔馳而來,當三騎直到城下,他們認出是漢人裝束,且是朝中特使,連忙放下弔橋,三騎飛進。
在這四野戰火甚急而兵慌馬亂的時候,人們渴望知道各種各樣的消息。寧遠兵士們也一樣,看見特使飛騎而入的緊迫神態,他們便議論紛紛起來:
「一定是要我等回去保衛王畿的!」
「有錦衣衛,又是誰出事了吧?」
「哎,你說吳將軍會入關嗎?」
「去你媽的,我又不是吳將軍,我怎麼會知道!」
特使早已將議論甩在身後。長街快馬,市人一片驚慌之色,紛紛躲閃。三騎來到總兵府衙,滾鞍下馬,在大門口高喊:
「寧遠總兵吳三桂接旨!」
一聲高喊,由中廳護衛傳入內宅。吳三桂正在書房一張大地圖前凝神沉思,連聲高喊將其從沉思中驚醒,他連忙疾步而出……當此非常時刻,皇上的每道旨意都與國家、軍隊、自己的命運息息相關,怎能不急?
「總兵吳三桂接旨……」
當吳三桂跪拜于庭院時,特使立即展開手中的黃卷宣讀:
「流賊猖獗,北犯京師,社稷危在旦夕之間,封吳三桂為平西伯,統轄寧遠與山海關總兵;着即率關寧鐵騎入京勤王!寧遠四城可棄,着後以圖恢復!欽此。」
「臣接旨!」吳三桂接過聖旨,緩緩站起身來。特使身後的兩名錦衣衛手捧欽賜的戰袍爵服上前拱獻。吳三桂揮揮手,命旁邊的中軍收下,對錦衣衛兩名官員看都沒看一眼——吳三桂對炙手可熱的錦衣衛打心眼裡厭惡,從不結交他們;他認為他們整日作威作福,耀武揚威,一到緊急時刻,卻個個是軟蛋稀泥,一個比一個溜得快,跑得遠。朝政敗壞,有一半是錦衣衛的手筆!別人怕他們,吳三桂不怕!
說也奇怪,錦衣衛除了在皇上面前,無論在哪裡都飛揚跋扈,橫衝直撞,惟獨一到遼東這戰火硝煙的關城,他們比誰都老實,威風掃地。吳三桂傲慢冷峻,錦衣衛反倒認為這是他威嚴的大帥風度,神態反倒更加恭敬了。
吳三桂此時無暇顧及這些,聖旨一到,他就有好多事要籌劃。響在耳畔的是「寧遠四城可棄!火速率兵勤王!」他鐵一樣的沉默着。
稍頃,他沉聲命令中軍:「先安排欽差大人到驛館安歇……」
「吳大帥,要即刻發兵呵,闖賊已越過黃河,逼近太原啦!」特使臉色蒼白,几乎是在祈求。
「知道了。”吳三桂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棄地勤王,我需得安排,先請大人歇息吧!」
說完,吳三桂大步向後堂走去。
當他一步跨入書房的時候,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中一酸,一層薄薄的淚水矇住了雙眼。儘管他早已為遷民回京做着準備,但是今日聖旨一到,他還是受了很大震動。怎麼?自己苦苦地,出生入死地保衛的關寧國土就這麼白白地放棄了嗎?關外數城,早就支離破碎,被大清蠶食淨盡,只有他,孤忠作戰,捨生忘死。撇家舍業,才將寧遠孤城支撐到今天,且穩如磐石,令滿人望而怯步,可是,今天,就這麼把它們白白地拱手送人,怎不令他傷心落淚啊?
正沉思間,一名家兵通報:
「副總兵吳三鳳、姜厚望、副將陳維帥求見。」
吳三桂「哦」了一聲,忙用手指一抹,彈去眼角的淚水,又輕輕呼了口氣,這才走出書房,來到客廳。
吳三鳳等人已候在客廳裡了。一見吳三桂,吳三鳳便迫不急待地問道:
「皇上來了聖旨,讓我們回京,是嗎?」
吳三桂默默點頭。陳維帥道:「如今聖旨十萬火急宣召,京師肯定已危在旦夕了。」
吳三桂說道:「如此內憂外患迭起,朝廷還拚力將重室府庫擠了為我們籌措軍餉,如此恩寵與信任,我們不能不努力啊!」
眾人表情沉重,點頭稱是。吳三桂知道,在這戰亂與災荒並來的艱難時世,皇上為他籌措這麼多軍餉,是極其難得的,還沒有哪一個總兵受到過皇上如此垂青,吳三桂不是沒有政治頭腦的悍將,他是文韜武略兼而有之的統帥人才,他怎不知道這時的責任、位置以及皇上對他的厚望呢?
吳三桂沉思片刻,又接著說道:「朝廷對我等如此重視,讓我們輓狂瀾于既倒,這正是我們難得之建功立業的機會啊!我們應誓死保衛京師!」
三位副將齊聲答道:「是!」
吳三桂對李自成、張獻忠等,態度一直是蔑視加仇恨。耳聞目睹一個個總兵名將紛紛被李自成、張獻忠消滅,才開始意識到這些農民起義軍不是一般的烏合之眾。但他深信,他可以戰勝他們,殺死他們!他從不懷疑自己的戰鬥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