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臣遵命。」陳演忙躬身退下。他心明如鏡。只要自己當眾明確反對,便可逃脫史書之責,將來有迴旋餘地,皇上也沒怪罪自己的理由了;之後,他再沒必要反對,只要自己不擔責任,京師保住了,比什麼不好?看來,皇上已洞察自己的意思了,可此時,誰又顧得了那麼多?
再討論時,兵部尚書張縉彥正面表示贊同棄地。他大聲說道:「寧遠孤城,其勢必棄!今日棄之尚可收復,他日棄之永不復!可採棄地不棄人之法,命吳三桂在關寧民眾中盡征精壯為兵士,余皆遷入關內,勿委之於敵。如此一舉兩保,與民眾無損,有何不可?」
兵部長官如此堅決,且所提「棄地不棄人」之法,確是一條好計:一可擴大兵源;二可保衛京師;三可為「失地」之罪大大淡化。於是,大臣們茅塞頓開,一片響應。
此議首倡者吳麟征本為兵部的兵科給事中,相當於現代的國防部長作戰處長一級,中級官吏。他此時慷慨陳辭,聲震殿中,一副熱血氣像:「寧遠四城是否可棄?本應由皇上與輔臣會同總兵吳三桂密議決之則可!如此大殿庭議,誰來承擔責任?當此以往,何日可決?臣自請承擔罪責,為國家京師確保而不辭其咎!」
吳麟征說到此處,不由熱血沸騰,熱淚奪眶而出,接著說道:
「自我大明內憂外患迭起,城地失去多少?將士死去多少?朝廷何曾惋惜?那些馬革裹尸、橫屍西市者,皆懷志而未瞑目。寧遠一鎮,人傑地靈。棄地守京,為根本大計,卻如此不決,臣思之再三,不覺汗淚俱下……」
滿殿文武,被吳麟征一席感情激昂的話語,弄得啞然無語。誰都知道,此事如此委決不下,不就是都在逃避責任嗎?不就是誰都從自己切身利益着想嗎?皇上如此,陳演如此,你如此,我也如此,哈哈,普天之下,就出了你吳麟征一個傻冒兒!
終於,朝會同意了棄地不棄人,回師保衛京城的決策!之後,崇禎命緊急籌集軍餉百萬兩,同時命吳三桂立即着手佈置遷民事宜並賜尚方寶劍
鐵騎浮萍
這日,吳三桂從軍營回到府第,家兵送上一封書信,說是北京的老爺讓人飛馬投寄來的。
吳三桂一聽是父親送來的,心中動了一下。他也知道了李自成兵近北京的消息,也無日不在為北京憂慮,此次突然來了一封家書,他猜肯定與國家大事有關,莫非朝廷有什麼新的決策不成?
他拆開書信,只見信上寫道:
「三桂吾兒:見信如晤。闖賊大軍,逼近北京,朝廷上下聳動,有大臣上疏雲調寧遠大兵回守京師。皇上召開朝會,朝會眾說紛紜……吾兒應沉住氣,不可妄動,可先行佈置,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啟動大軍回京……」
吳三桂放下書信,默默無語。抽調寧遠大軍回師。那就意味着放棄關外的土地呀!皇上怎麼會做出這種決策啊?父親勸他「不可妄動」,「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啟動大軍回京」,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讓自己坐觀事態發展,做出在滿清、大明、闖賊三者之間的選擇?……
這時,大哥吳三鳳闖了進來。自吳三桂做了寧遠總兵,他一直跟隨在吳三桂帳前,任副將之職。
他一看弟弟正門頭坐在桌前,面前攤放著一封信,便說:「誰來的信?是弟妹?還是圓圓?」
吳三桂臨來寧遠時,把妻小及寵妾陳圓圓留在北京,托父親照管。他在寧遠這幾年,孤忠作戰,遇到過數不清的危險,但是,一想到留在北京盼望他回家團聚的美人兒陳圓圓,他便會生出無限勇氣和力量,清太宗屢次招降他,他都不為所動,除了對大明朝廷的忠心外,圓圓也不能說不是一個原因。
吳三鳳提到陳圓圓,吳三桂的心頭不由撲過了一陣熱浪。他搖搖頭,說道:「是父親來的信。」
「哦?”吳三鳳忙拿過了信,看了一遍,大吃一驚,說道:“皇上要我們棄地守京?那這裡怎麼辦?拱手送給滿人不成?」
吳三桂嘆了口氣,緩緩地說:「皇上大概也是萬般無奈,才有此決策的。」
吳三鳳猶豫地說:「那……那父親的意思,好像是讓我們再看一看,不要馬上就回去。」
吳三桂從桌前站起來,在屋中踱了幾步,吳三鳳瞪着一雙不解的眼睛,瞅着弟弟凝重的臉色。吳三桂皺着眉頭踱了好半天,才駐足抬頭,說道:「父親正是這個意思,可是兵貴神速,倘若我們靜觀不動,耽誤了時機,京師落入闖賊之手,那我們豈不成了干古罪人?」
吳三鳳道:「如果我們就此着手準備,滿人伺機入侵,李自成那邊兵勢又大,弄得我們兩不相顧,腹背受敵,如何是好?」
吳三桂冷笑了一聲,輕蔑地說道:「李自成張獻忠,流寇毛賊而已。」
吳三鳳見他如此自信,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兄弟二人商議了一下,立即召各位中軍、副將開會,討論遷民之事。
吳三桂心有定見,儘管父親來信的第二天,義父高起潛,好友張大忠等又紛紛從北京寄書,勸他不要妄動,他還是沒有聽從勸阻,他知道朝廷對他吳三桂寄予了多大的希望,對他有着多麼特殊的信任,既然朝廷和文武大臣把他看成力輓狂瀾之人,那他不去做這個救世主,還會有誰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