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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吳王懼然易容,捐薦去幾,危坐而聽。先生曰:「接輿避世,箕子被發陽狂,此二子者,皆避濁世以全其身者也。使遇明王聖主,得賜清燕之間,寬和之色,發憤畢誠,圖畫安危,揆度得失,上以安主體,下以便萬民,則五帝三王之道,可幾而見也。故伊尹蒙恥辱,負鼎俎,和五味,以干湯,太公釣於渭之陽,以見文王。
心合意同,謀無不成,計無不從,誠得其君也。深思遠慮,引義以正其身,推恩以廣其下,本仁祖誼,褒有德,祿賢能,誅惡亂,總遠方,一統類,美風俗,此帝王所由昌也。上不變天性,下不奪人倫,則天地和洽,遠方懷之,故號聖王。臣子之職既加矣,於是裂地定封,爵為公侯,傳國子孫,名顯後世,民到於今稱之,以遇湯與文王也。
太公、伊尹以如此,龍逢、比干獨如彼,豈不哀哉!故曰談何容易!」
於是吳王穆然,俯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頤,曰:「嗟乎!余國之不亡也,綿綿連連,殆哉,世之不絶也。」於是正明堂之朝,齊君臣之位,舉賢才,布德惠,施仁義,賞有功;躬親節儉,減後宮之費,捐車馬之用;放鄭聲,遠佞人,省庖廚,去侈靡;卑宮館,壞苑囿,填池塹,以予貧民無產業者;開內藏,振貧窮,存耆老,恤孤獨;薄賦斂,省刑闢。行此三年,海內晏然,天下大洽,陰陽和調,萬物鹹得其宜,國無災害之變,民無饑寒之色,家給人足,畜積有餘,囹圄空虛;鳳凰來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遠方異俗之人,向風慕義,各奉其職而來朝賀。故治亂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見,而君人者莫肯為也,臣愚竊以為過。
故《詩》曰:「王國克生,惟周之貞。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漢書·東方朔傳》、《文選》、《藝文類聚》二十四。)
○隱真論
處天地之先,不以為長;在萬古之下,不以為久。隨時應變,與物俱化。(《釋藏》陪字型大小,唐釋法琳《辨正論》。)
○答客難
客難東方朔曰:「蘇秦、張儀,一當萬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澤及後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術,慕聖人之義,諷誦《詩》《書》百家之言,不可勝數,著於竹帛,唇腐齒落,服膺而不釋,好學樂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智能,海內無雙,則可謂博聞辯智矣。然悉力盡忠以事聖帝,曠日持久,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戟,意者尚有遺行邪?同胞之徒,無所容居,其故何也?」
東方先生喟然長息,仰而應之曰:“是固非子之所能備也。彼一時也,此一時也,豈可同哉?夫蘇秦、張儀之時,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相禽以兵,併為十二國,未有雌雄,得士者強,失士者亡,故談說行焉。身處尊位,珍寶充內,外有廩倉,澤及後世,子孫長享。今則不然。
聖帝流德,天下震懾,諸侯賓服,連四海之外以為帶,安於覆盂,動猶運之掌,賢不肖何以異哉?遵天之道,順地之理,物無不得其所;故綏之則安,動之則苦;尊之則為將,卑之則為虜;抗之則在青雲之上,抑之則在深泉之下;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雖欲盡節效情,安知前後?夫天地之大,士民之眾,竭精談說,併進輻湊者,不可勝數,悉力募之,困於衣食,或失門戶。使蘇秦、張儀與仆並生於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時異事異。
“雖然,安可以不務修身乎哉!《詩》云:『鼓鐘於宮,聲聞於外。』『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苟能修身,何患不榮!太公體行仁義,七十有二延設用於文武,得信厥說,封於齊,七百歲而不絶。此士所以日夜孳孳,敏行而不敢怠也。
闢若即<即鳥>,飛且鳴矣。傳曰:『天不為人之惡寒而輟其冬,地不為人之惡險而輟其廣,君子不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計其功。』《詩》云:『禮義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故曰:『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纊充耳,所以塞聰。』
明有所不見,聰有所不聞,舉大德,赦小過,無求備於一人之義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優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蓋聖人教化如此,欲自得之;自得之,則敏且廣矣。
「今世之處士,魁然無徒,廓然獨居,上觀許由,下察接輿,計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與義相扶,寡耦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於我哉?若夫燕之用樂毅,秦之任李斯,酈食其之下齊,說行如流,曲從如環,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內定,國家安,是遇其時也,子又何怪之邪!語曰『以管窺天,以蠡測海,以莛撞鐘』,豈能通其條貫,考其文理,發其音聲哉!繇是觀之,譬猶<鼠青>之襲狗,孤豚之咋虎,至則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處士,雖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適足以明其不知權變,而終或於大道也。」(《漢書》本傳,《文選》、《藝文類聚》二十五。)
○答驃騎難
幹將莫邪,天下之利劍也,水斷鵠雁,陸斷馬牛。將以補履,曾不如一錢之錐。騏麟綠耳蜚鴻驊騮,天下良馬也,將以捕鼠於深宮之中,曾不如跛貓。
○十洲記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