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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想出世日淺,並未得罪過人,或者事出誤會,也未可知。於是也裝作憑欄望江,和看街上往來車馬,裝作不介意的樣子。
正在觀望之間,忽見人叢中有一個矮子,向他招呼。仔細一看,正是他連日朝思暮想、那日在江面上踏波而行的那個老頭,不由心中大喜。正要開口呼喚時,那老頭連忙向他比了又比,忽耳旁吹入一絲極微細的聲音說道:"你左邊坐著的那一個賊和尚,乃是五台派的妖孽,他已看中了你,想收你作徒弟。你如不肯,他就要殺你。
我現時不願露面,你如想拜我為師,可用計脫身,我在鸚鵡洲下等你。那和尚要想等你下樓,用強迫手段將你帶走。你不妨欲取故與,先去和他說話,捉弄他一下。"說完,便不聽聲響。
再看那老頭時,已走出很遠去了。
說到這裡,閲者或者以為作者故意張大其詞,否則老頭在樓下所說這些話,雖然聲小,既然陶鈞尚能聽見,那法元也是異派劍仙中有數人物,近在咫尺,何以一點聽不見呢,閲者要知道,劍仙的劍,原是運氣內功,臻乎絶頂,才能身劍合一,可剛可柔,可大可小。那老頭說話的一種功夫,名叫百里傳音,完全是練氣功夫。他把先天真氣,練得細如游絲,看準目標,發將出去,直貫對方耳中。聲音雖細,卻是異常清楚。
漫說摟上樓下,這十數丈的距離,就是十里百里,也能傳到。劍仙取人首級于百里之外,也是這一種道理。閒話少提,書歸正傳。
話說陶鈞聞聽老頭之言,才明白那和尚注意自己的緣故。又聽那老頭答應收他為徒,真是喜出望外。又愁自己被和尚監視,脫身不易。望瞭望那和尚,好似不曾聽見老頭曾經和自己說過話一般,就此已知他二人程度高下。
於是定了定心神,暗想脫身之計。那法元本想等陶鈞下樓時,故意自高身價,賣弄兩手驚人的本領,好讓陶鈞死心塌地前來求教。後來見陶鈞雖然看了他兩眼,也不過和其他酒客一樣,並不十分注意,不由暗暗罵了兩聲蠢才。他和陶鈞對耗了一會,不覺已是申未酉初,酒闌人散。
黃鶴樓上只剩他兩個人,各自都假裝眺望江景,正是各有各的打算。陶鈞這時再也忍耐不住,但因聽那老頭之言,自己如果一走,那和尚便要跟蹤下樓,強迫他同走,匆速間委實想不出脫身之計。
正在凝思怎樣走法,偏偏湊趣的酒保因陶鈞連來數日,知是一個好主顧,見他獨坐無聊,便上來獻慇勤道:「大官人酒飯用完半天,此時想必有些饑餓。適纔廚房中剛從江裡打來的新鮮魚蝦,還要做一點來嘗嘗新麼?」陶鈞聞言,頓觸靈機,便笑道:"我因要等一個朋友,來商量一件要事,原說在傍晚時在此相會,大概也快來啦。既有這樣新鮮東西,你就去與我隨便做兩樣。我此時有點內急,要下樓方便方便。
倘如我那位朋友前來,就說我去去就來,千萬叫他不要走開。"說罷,又掏出一錠銀子,叫他存在柜上,做出先會帳的派頭,向酒保要了一點手紙,下樓便走。
法元正在等得不耐煩,原想就此上前賣弄手段。及聽陶鈞這般說法,心想物以類聚,這人質地如此之高,他的朋友也定不差。便打算索性再忍耐片時,看看來人是誰。估量陶鈞入廁,就要回來,也就不想跟去。
又因枯坐無聊,也叫酒保添了兩樣菜,臨江獨酌。等了半日,不見陶鈞回來,好生奇怪,心想道:「此人竟看破了我的行藏麼?」冬日天短,這時已是瞑色滿江,昏鴉四集。酒保將燈掌上,又問法元為什麼不用酒菜。法元便探酒保口氣道:「適纔走的那位相公,不像此地口音,想必常到此地吃酒,你可知道他姓甚名誰,家居何處嗎?」那酒保早就覺着法元相貌凶惡,葷酒不忌,有些異樣,今見他探聽陶鈞,如何肯對他說真話。
便答道:「這位相公雖來過兩次,因是過路客人,只知他姓陶,不知他住何處。」法元見問不出所以然來,好生不快。又想那少年既然說約會朋友商量要事,也許入廁時,在路上相遇,或者不是存心要避自己。便打算在漢口住兩天,好尋覓此人,收為門下,省得被峨眉派又網羅了去。
第二十五回
賽仙朔三次戲法元
小孟嘗二番逢矮叟
法元酒飯用罷,便會帳下樓,去尋客店。剛剛走到江邊,忽見對面來了一個又矮又瘦的老頭,喝得爛醉如泥,一手還拿着一個酒葫蘆,步履歪斜,朝着自己對面撞來。法元的功夫何等純熟,竟會閃躲不開,砰的一聲,撞個滿懷,將法元撞得倒退數尺。那老頭一着急,哇的一聲,將適纔所吃的酒,吐了法元一身。
明知闖了禍,連一句客氣話也不說,慌忙逃走。
法元几乎被那老頭撞倒在地,又吐了自己一身的酒,不由心中大怒。本想將劍放出,將那老頭一揮兩段。又想以自己身份,用劍去殺一個老醉鬼,恐傳出去被人恥笑。正要想追上前去,暗下毒手。
在月光底下,忽抬頭看見前面街道轉角處,站定一人,正是在那酒樓上所見的少年。便無心與那老頭為難,連忙拔步上前。怎奈那少年看見法元,好像知道來意,拔腳便走,兩下相隔有十幾丈遠。法元萬料不到陶鈞見他就躲,所以走得並不十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