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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昌城內趕來湊趣的宏善堂的掌柜,名叫張興財,知道小東家好武,便請到武昌去盤桓兩日,把當地幾個有名的武師,介紹給陶鈞為友。陶鈞自從跟心源學習武功之後,大非昔比。見這一班武師並無什麼出奇之處,無非他們經驗頗深,見聞較廣,從他們口中知道了許多武俠軼聞,綠林佳話,心中好生欲慕。怎奈所說的人,大都沒有準住址,無從尋訪。
便想再住些日,決意入川,尋訪異人。眾武師中,有一個姓許名鎖的,使得一手絶好的子母鴛鴦護手鈎,輕身的功夫也甚好,外號展翅金鵬。原是書香後裔,與陶鈞一見如故,訂了金蘭之好。這時已屆隆冬,便打算留陶鈞過年後,一同入川,尋師訪友。
陶鈞見有這麼一個知己伴侶,自然更加高興。因厭藥店煩囂,索性搬在許鎖家中同住。
有一天,天氣甚好,漢口氣候溫和,雖在隆冬,並不甚冷,二人便約定買舟往江上遊玩。商量既妥,也不約旁人,僱了一隻江船,攜了行灶酒食。上船之後,見一片晴川,水天如鏡,不覺心神為之一快。二人越玩越高興,索性命船家將船搖到鸚鵡洲邊人跡不到的去處,盡情暢飲。
船家把船搖過鸚鵡洲,找了一個停泊所在。陶、許二人又叫把酒食搬上船頭,二人舉酒暢談。正在得趣之際,忽見上流頭遠遠搖下一隻小船,這只船看去簡直小得可憐,船上只有一把槳,水行若飛。陶鈞正要說那船走得真快,還未說完,那船已到了二人停舟所在。
小船上的人是一個瘦小枯幹的老頭,在數九天氣,身上只穿著一件七穿八洞的破單袍,可是漿洗得非常幹淨。那小船連頭帶尾不到七尺,船中頂多能容納兩人。船頭上擺了一把瓦茶壺,一個破茶碗,還有一個裝酒的葫蘆。那老頭將船靠岸,望了陶、許二人兩眼,提了那個葫蘆,便往岸上就走,想是去沽酒去。
那小船也不繫岸,只管順水飄泊。陶鈞覺得希奇,便向許鎖道:「大哥,你看這老頭,想是貪杯如命,船到了岸,也不用繩系,也不下錨,便上岸去沽酒。一會這船隨水流去,如何是好呢?」說時那船已逐漸要離岸流往江心。陶鈞忙命船家替他將船攏住。
船家領命,便急忙用篙竹竿將那船鈎住。說也可笑,那船上除了幾件裝茶、酒的器具外,不用說錨纜沒有,就連一根繩子也沒有,好似那老頭子根本沒有打算停船似的。船家只得在大船上尋了一根繩子,將那小船系在自己船上的小木樁上。許鉞年紀雖只三十左右,閲歷頗深,見陶鈞代那操舟老頭關心,並替他繫繩的種種舉動,只是沉思不語,也不來攔阻於他。
及至船家系好小船之後,便站起身來,將那小船細細看了一遍。忽然向陶鈞說道:「老弟,你看出那老頭有些地方令人可疑麼?」陶鈞道:"那老頭在這樣寒天只穿一件單衫,雖然破舊,卻是非常整潔。可是他上岸的時候,步履遲鈍,又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實在令人看不透來歷。
他反正不是風塵中異人,便是山林內隱士,決非常人。等他回來,我們何妨請他喝兩杯,談談話,不就可以知道了嗎?「許鉞道:」老弟的眼力果然甚高,只是還不盡然。"
陶鈞正要問是何緣故,那老頭已提着一大葫蘆酒,步履蹣跚,從岸上迴轉。剛到二人船旁,便大喝道:「你們這群東西,竟敢趁老夫沽酒的時候,偷我的船麼?」船家見老頭說話無禮,又見他穿的那一身窮相,正要反唇相罵。陶鈞連忙止住,跳上岸去,對那老頭說道:
「適纔閣下走後,忘了系船。我見貴船隨水飄去,一轉眼就要流往江心,所以才叫船家代閣下繫住,乃是一番好意,並無偷盜之心。你老休要錯怪。」那老頭聞言,越發大怒道:"你們這群東西,分明通同作弊。
如今真臓實犯俱在,你們還要強詞奪理嗎?我如來晚一步,豈不被你們將我的船帶走?你們莫非欺我年老不成?"陶鈞見那老頭蠻不講理,正要動火,猛然想起趙心源臨別之言,又見那老頭雖然焦躁,二目神光炯炯,不敢造次,仍然賠着笑臉分辯。那老頭對著陶鈞,越說越有氣,後來簡直破口大罵。
許鉞看那老頭,越覺非平常之人,便飛身上岸,先向那老頭深施一禮道:「你老休要生氣,這事實是敝友多事的不好。要說想偷你的船,那倒無此心。你老人家不嫌棄,剩酒殘餚,請到舟中一敘,容我弟兄二人用酒賠罪,何如?」那老頭聞言,忽然轉怒為喜道:「你早說請我吃酒,不就沒事了嗎?」陶鈞聞言,暗笑這老頭罵了自己半天,原來是想詐酒吃的,這倒是訛酒的好法子。因見許鉞那般恭敬,知出有因,自己便也不敢怠慢,忍着笑,雙雙揖客登舟。
坐定之後,老頭也不同二人寒暄,一路大吃大喝。陶、許二人也無法插言問那老頭的姓名,只得慇勤勸酒敬菜。真是酒到杯乾,爽快不過。那兩個船家在旁看老頭那份窮喝餓吃,氣忿不過,趁那老頭不留神,把小船上系的繩子悄悄解開。
許鉞明明看見,裝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