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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 73 / 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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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散文(風景遊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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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船過了秭歸和巴東,便入了最有名的巫峽,這真是一段最奇險的最美麗的山水畫。江水的險,險在窄,險在急,險在曲折,險在多灘。山的好處,在不單調。這個峰很高,那個峰還要更高,前面有一排,後面還有一排,後面的後面,還有無數排,一層一層地你圍着我,我圍着你,你咬着我,我咬着你。

前面無路,後面也無路。四面八方,都被懸崖阻住。船身得轉灣抹角地從山縫裡穿過去。兩旁的高山,筆直地聳立着,好像是被一把快刀切成似的,那麼整齊,那麼險峻。


  

仰着頭,才望見峰頂,中間是一綫蔚藍的天空。偶爾看見一隻黑色的鳥,拚命地飛,拚命地飛,總覺得它不容易飛過那高的峰頂。江水沖在山崖上,石灘上,發出一種橫暴的怒吼,有時候可以捲起一兩丈高的浪堆。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緣。”

李太白這幾句詩,要親自走過這一段路的人,才知道他是寫得真,寫得深,寫得活現。在這幾句詩裡,並沒有誇張,沒有虛偽,完全是用寫實的筆,把巫峽這一段險惡奇偉的形勢,表現出來了。

三峽裡面的山,以青石洞一帶為最高。有名的巫山十二峰,便分佈在大江的南北岸。「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樹倚絶壁」,正是這地方的寫實。望着神女廟的一綫白牆,好像一本書那麼大,擱在一張山上,真好像是神話中的景緻。

高唐觀在巫山縣城西,連影子也望不見。最雄偉的,是松巒峰,望霞峰,朝雲峰,登龍峰,翠屏峰,各自呈着不同的狀態,你監視我,我監視你,雄赳赳地聳立在那裡,使人望了,發出一種恐怖的感情。

巫山的雲,這一次因為天氣晴爽,沒有看到。據一位老先生說,看巫山的雲,要在迷蒙細雨的天氣。那時候,望不見天,望不見山峰,只見頂上雲霧騰騰,有像牛馬的,有像虎豹的,奇形怪狀,應有盡有,那情形比起廬山來還要有趣。這一次因為正是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天上連雲影也沒有,幾個極高的峰巔,我們可以望得清清楚楚。

最可愛的,就是在那懸崖絶壁的上面,倒懸着一些極小的紅花,映着古褐蒼蒼的石岩,另有一種情趣。任叔永先生過三峽有幾句詩,寫這情景極好:「舉頭千丈逼,注目一峰旋。紅醉岩前樹,碧澄石外天」,岩前紅樹,石外青天,要到這地方來,才可領略得到。語堂達夫兩兄可惜未來,若到此境界,不知如何跳躍叫喊也?

過巫山即入瞿塘峽。此峽最短,不過十三四里。山勢較巫峽稍低平,水勢仍險急,因有夔門灧‧堆阻在江中,水不得平流之故。過瞿塘峽,北岸有一峰突起,樹木青蔥,玲瓏可愛,這便是歷史上有名的白帝城。

那一段古城劉皇叔託孤的悲慘的故事,就表演在這個地方。山頂上有一古剎,為孫夫人廟。顏色的瓦白色的牆,隱約地從樹林中呈現出來。我們走過的時候,正是下午六點光景,一道斜陽,照在廟前的松樹上,那顏色很蒼冷。

遠遠地朝北望去,可以隱約地望見八陣圖的遺蹟。廟裡的鐘聲,同夔府那邊山上傳來的角聲,斷斷續續地唱和着,那情調頗有些淒涼。所謂英雄落淚遊子思鄉的情感,大概就在這種境界裡產生的。

到白帝城,三峽算是走完了。山勢從此平敞些,江面寬得多,水勢也平得多了。滿船的人,一到這地方,都感到一種「脫去危險」的愉快,心靈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來一陣輕鬆。好像一個人從險峻的山頂上走到了平地,從一個黑暗的山洞裡,走出了洞口似的,大家都放下心來,舒舒服服地喘了一口氣。


  

不到十分鐘,船就泊在夔府的江岸了。天上一輪明月,正在鯉魚山的頂上,放射着清寒的光。

9月寄自成都 ·148·   北海紀游朱湘

朱湘19041933,安徽太湖人,詩人。著有詩集《夏天》、《草莽集》、《石門集》、《永言集》,散文集《中書集》等。

九日下午,去北海,想在那裡作完我的洛神,呈給一位不認識的女郎,路上遇到劉兄夢葦,我就變更計劃,邀他一同去逛一天北海。那裡面有一條槐樹的路,長約四里,路旁是兩行高而且大的槐樹,倚傍着小山,山外便是海水了;每當夕陽西下清風徐來的時候,到這槐蔭之路上來散步,仰望是一片涼潤的青碧,旁視是一片渺茫的波浪,波上有黃白各色的小艇往來其間,襯着水邊的蘆荻,路上的小紅橋,枝葉之間偶爾瞧得見白塔高聳在遠方,與它的赭色的塔門,黃金的塔尖,這條槐路的景緻也可說是兼有清幽與富麗之美了。我本來是想去那條路上閒行的,但是到的時候天氣還早,我們就轉入濠濮園的後堂暫息。

這間後堂傍着一個小池,上有一座白石橋,池的兩旁是小山,山上長着柏樹,兩山之間豎著一座石門,池中游魚往來,間或有金魚浮上。我們坐定之後,談了些閒話,談到我們這一班人所作的詩行由規律的字數組成的新詩之上去,夢葦告訴我,有許多人對於我們的這種舉動大不以為然,但同時有兩種人,一種是向來對新詩取厭惡態度的人,一種是新詩作了許久與我們悟出同樣的道理的人,他們看見我們的這種新詩以後,起了深度的同情。後來又談到一班作新詩的人當初本是轟轟烈烈,但是出了一個或兩個集子之後,便銷聲匿跡,不僅沒有集子陸續出來,並且連一首好詩都看不見了。夢葦對於這種現象的解釋很激烈,他說這完全是因為一班人拿詩作進身之階,等到名氣成了,地位有了,詩也就跟着扔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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