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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為政,停洛陽工作,以舒民力。盡革酷虐之政,更為寬大,刪略舊律,作《刑書要制》,奏而行之。躬履節儉,以率百官。由是公私不擾,中外大悅。郎中庾季才通《易》數,好占玄象,決人成敗不爽。堅嘗夜召,問之曰:「吾以庸虛,受茲顧命,天時人事,卿以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意察,竊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不可,公豈得為箕、潁之事乎?」堅默然久之,曰:「如公言,吾今日地位,譬升百尺樓上,誠不得下矣。」因賜以彩帛,曰:「愧公此意。」獨孤夫人亦謂堅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必不得下,公宜勉之。」堅以相州總管尉遲迥位望隆重,恐有異圖。其子尉遲為朝官,乃使奉詔召迥入京會葬,而以韋孝寬為相州總管代之。
又使叱 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先命赴鄴,孝寬續進。時陳王純鎮齊州,聞召不赴。堅復使上士崔彭征之。彭以兩騎往,止傳舍,召純接旨。純亦輕騎來,彭請屏左右,密有所道,遂執而鎖之,因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徵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其從者皆愕然而散。因挾之入京。六月,五王皆至長安。迥聞之,大怒曰:「堅將不利於帝室,故欲削弱諸王,先使不得有其國也。宗社將傾,吾奚忍不救!」乃謀舉兵討之。孝寬至朝歌,迥遣大將賀蘭貴賫書候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審之,覺其有變,乃稱疾徐行,且使人求醫藥于相州,密以伺之。
孝寬有兄子藝為魏郡守,在迥屬下。迥使之迎孝寬,且問疾。孝寬詢迥所為,藝黨于迥,不以告。孝寬怒,將斬之。藝懼,遂泄迥謀。於是孝寬攜藝西走,每至驛旅,盡驅傳馬而去,戒驛吏曰:「蜀公將至,宜速具酒食。」迥尋遣大將奚子康將數百騎追之。每至驛亭,輒逢盛饌,從者皆醉飽,又無馬,遂遲留不進。
孝寬由是得脫。堅又使韓裒詣迥諭旨,勸其入朝。密與其長史晉昶等書,令為之備。迥探得堅有私書與昶,召昶問之。
昶諱言未有,乃搜其私室,得堅書,遂殺昶及裒。於是會集文武士民,擇日起師,登城北樓,諭于眾曰:楊堅借後父之勢,挾幼主以作威福。陽托阿衡,陰圖篡逆。變更遺詔,削弱諸藩。
上負宗廟之靈,下違臣民之望。竊國之心,暴於行路;廢君之禍,即在目前。帥府與國家親屬舅甥,任兼將相。先帝處吾于此,本欲寄以安危。
當此國祚將傾,奚忍坐視不救?帥府糾合義勇,大張撻伐。凡吾將士,共伸報國之懷,誓滅強臣,各效捐軀之 志。俾大權一歸帝室,宗廟賴以永存。庶幾名著常,功在社稷。
倘有心懷疑貳,及畏懦不前者,軍有常刑,毋貽後悔。令出,眾咸從命。迥乃自稱大總管,承製署置官司。時趙王招入朝,留少子守國。
迥乃奉以號令。堅聞變大懼,高曰:「迥,前朝宿將,麾下多精鋭,鼓行而西,兵勢浩大,非小寇可比。若釀成之,必為宗廟憂。須乘其初叛,眾心未一之時,急發關中兵擊之耳。」堅從之,乃以韋孝寬為行軍元帥,梁士彥、元諧、宇文忻、宇文述、崔宏度、楊素等,皆為行軍總管以討迥。初,天元使計部中大夫楊尚希撫慰山東,至相州,聞天元殂,與尉遲迥同發喪。既罷,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叛志。吾不去,懼及于難。」遂夜從徑路而遁。遲明,迥始覺,追之不及,尚希遂歸長安。堅使將宗兵三千人鎮潼關。青州總管尉遲勤,迥之猶子也。
初得迥書,表送於朝,明無叛意。堅大獎賞。後迥使人說之,曉以大義,毋為賊用,勤復從迥。當是時,迥統相、衛、黎、洛、貝、趙、冀、瀛、滄九郡,勤統青、齊、膠、光、莒五州,皆從之。
勝兵數十萬,並號義旅,天下響應。於是滎州刺史邵公宇文冑、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各據本州應迥。前徐州總管席毗羅據兗州起兵,前東平郡守畢義緒據蘭陵起兵,皆從迥命。永橋鎮將訖豆惠陵、建州刺史宇文弁亦各以城降。
俄而,其將韓長業拔潞州,執刺史趙威;訖豆惠陵襲陷鉅鹿,進圍恆州;宇文威攻汴州;烏丸尼率青、齊之眾,圍沂州;檀讓攻拔曹、亳二 州,屯兵梁郡;席毗羅眾號八萬,軍于蕃城,攻陷昌慮、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拔永州。各路攻城掠地,無不得利,先後告捷。迥大喜,以為天下指日可定,遣使賫書招并州刺史李穆。穆鎖其使,封書上之。
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從迥。穆深拒之。時穆次子渾仕于朝,堅使詣穆,深布腹心。穆使渾還朝,奉熨斗于堅曰:「願公執威柄以安天下。」又以十三金帶遺堅。十三金帶者,天子之服也。堅大悅,遣李渾詣孝寬營,述其父意。穆有兄子崇為懷州刺史,初欲起兵應迥,後知穆已附堅,慨然太息,曰:「閤家富貴者數十人,值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絶,復何面目處天地間乎!」不得已,亦附於堅。
迥又招東郡守于仲文,欲使附己,仲文不從,乃遣大將宇文冑自石濟、宇文威自白馬濟河,分二道以攻仲文。仲文不能拒,棄郡走還長安。迥殺妻、子,又使檀讓徇地河南。堅乃以仲文為河南總管,詣洛陽,發兵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