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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書當然毀去,不得上聞。趙高復使心腹人偽為御史,及侍中謁者等官,私往按驗,至再至三,斯一呼冤,便即笞杖交下,不令翻供,嗣經二世派人複審,斯以為徒受笞杖,無從明冤,不如拚了一死,誣供了事。複審員還報二世,二世喜說道:「若非趙君,幾為李斯所賣!」於是斯遂讞成死罪。及三川查辦員還都,先向趙高處陳明,說是李由陣亡,死無對證,正好捏造反詞,構成大獄。
趙高喜甚,遂令他捏詞奏報。
二世益怒,竟令斯備受五刑,並誅三族。應有此報。
可憐李斯家內,所有子弟族黨,一古腦兒拿到法庭,與李斯一同捆縛,推出市曹。斯顧次子嗚咽道:「我欲與汝再牽黃犬,出上蔡東門,趕捕狡兔,已不能再得了!」說著,大哭不止,次子亦哭,家屬無一不哭。俄而監刑官至,先命將李斯刺字,次割鼻,次截左右趾,又次梟首,又次斬為肉泥。五刑用畢,斯魂早入阿鼻地獄。
余外子弟族黨等,一併誅死,真落得陰風慘慘,冤魄沈沈。總計李斯一門,除長子由為三川守外,諸男多尚秦公主,諸女多嫁秦公子,顯貴無比。李斯也嘗嘆物極必衰,終因貪戀祿位,倒行逆施,害得這般結果,可見貴富二字,最足誤人,願後世看作榜樣,切勿貪心不足呢!暮鼓晨鐘,無此異響。
且說趙高既害死李斯,遂得代斯後任,做了一個中丞相,凡軍國大事,都歸他一人包攬,二世似傀儡一般,毫無主權。高因禍亂日亟,特致書章邯,責成平盜。章邯困守濮陽,也想出奇制勝,建立戰功,每日派遣偵騎,探聽項梁軍情,以便乘隙定計。項梁駐兵定陶城下,適值霪雨兼旬,不便力攻。
沛公項羽,自雍邱還攻外黃,亦為雨所阻,但把外黃城圍住,為持久計。項梁屢勝而驕,既不將兩軍召回,又復逐日寬懈,但在營中飲酒消遣,所有軍紀軍律,几乎擱起一邊,不復過問,全營將士,亦樂得逍遙自在,快活幾天。這種情形,早被秦探窺知,往報章邯,邯尚恐兵力未足,不敢輕出,但向各處徵調兵馬。待至各軍趨集,方圖大舉,與項梁決一雌雄。
項梁麾下,有一謀士宋義,察知秦兵日增,引以為憂,遂入帳諫項梁道:「公渡江到此,屢破秦軍,威名日盛,可喜無過今日,可懼亦無過今日,大約戰勝以後,將易驕,卒易惰,驕惰必敗,不如不勝。試看各營將士,已漸驕了,已稍惰了,秦兵雖敗,秦將章邯,究竟是經過百戰,不可輕視。近聞他屢次添兵,必將與我決一死鬥;若我軍不先戒備,一旦被他襲擊,如何抵敵!所以義日夜擔憂,為公增懼呢。」項梁道:「君亦太覺多心。
章邯屢次敗退,那裡還敢再來!就使他逐日添兵,也不過守着濮陽罷了;況天公連日下雨,路上泥濘得很,怎能攻我,一俟天晴,我即當攻克此城,去殺那章邯,看他逃往何處!」說至此,掀髯大笑。驕態如繪。
宋義尚欲有言,項梁先接入道:「我前擬徵集齊師,同去攻秦,偏田榮有懷私怨,忘我大惠,我本想遣使詰責,只因一時無暇,延誤多日,今若慮章邯增兵,與我為難,不如再召田榮,率師來會。榮若仍然不至,我卻要移兵攻齊了。」宋義見梁語益支離,料難再諫,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即向項梁說道:「公如欲使齊,臣願一往。」梁欣然許諾,義即起身辭行,出營東去。
越快越妙。
走至半途,適遇齊使高陵君顯,免不得互相接談。義便問顯道:「君將往見武信君麼?」顯答聲稱是。義又與說道:「我受武信君差遣,出使貴國,一是為兩國修和,二是為一己避禍,願君亦不可速進,免受災殃。」顯不禁詫異,詳問原因,義答道:「武信君屢戰屢勝,已致驕盈,士卒亦多懈怠,恐難再戰。
我聞秦將章邯,連日增兵,志在報復,武信君輕視秦軍,拒諫不納,將來必為所乘,不敗何待?君今前去,未免受累,看來還是徐徐就道,方可無虞。我料這旬日內,武信君就要失敗了!」顯似信非信,乃與義拱手揖別,各走各路。自思義為楚臣,有此關照,不為無因,今何妨遲遲吾行,較為妥當。遂囑咐輿夫,緩緩前進。
果然高陵君未到楚營,武信君已經敗亡。原來項梁遣去宋義,仍然寬弛得很,不但軍中未曾戒嚴,就是斥堠巡卒,也聽他散處,不加檢查。時當秋季,淒風苦雨,連宵不止,把定陶城下的幾座楚營,直壓得黑氣瀰漫,不見天日。便是不祥之兆。
楚軍也無人占候,但知晝餐夜宿,蹉跎過去。一夕俱安睡營中,忽聞營外喊殺連天,好似千軍萬馬,奔殺進來。楚軍方纔驚起,但見四面統是火光,照徹內外,一隊隊的敵軍,統向營門中突入,見人便砍,遇馬便刺,嚇得楚軍倒躲不及。勉強持了軍械,上前攔阻,那裡是敵軍對手,徒斷送了許多頭顱。
最利害的是後面大將,金盔鐵甲,躍馬舞刀,鋒刃所及,血肉橫飛,越使楚人喪膽,只恨自己未生羽翼,不能飛上天空,逃脫性命。還有這位武信君項梁,倉皇出帳,單穿著一身常服,執着一把短劍,要想衝出大營,覓路逃生。冤家碰着狹路,正與敵軍中大將相值,被他攔住。兩下里爭起鋒來,一個是長刀亂劈,光焰逼人,一個是短劍難支,心膽已落。
才閲片時,即由敵帥一刀剁下,劈作兩段。敵帥為誰?就是秦將章邯。邯既招集兵馬,夤夜冒着風雨,來劫楚營,項梁毫不預備,自然中了邯計,一死不足,還要害及全軍,這便叫做驕兵必敗,應了宋義的前言呢。前回述章邯劫營,是順敘而下,此回卻用倒筆,愈見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