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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多事,且由宦官主祭,老子有靈,豈肯就饗?待至左悺覆命,湊巧權閹得罪,悺亦被劾,聲勢隆隆的左回天,到此亦無術求生,只好自尋死路了。說起權閹得罪的禍根,起自益州刺史侯參。參為中常侍侯覽親弟,倚兄勢力,貪暴橫行,凡民間財產豐富,即誣以大逆,誅滅全家,沒入財物,前後得臓無數,怨積全州。事為太尉楊秉所聞,因即據實糾彈;有詔用檻車逮參,參在道自殺。
京兆尹袁逢,至旅舍閲參行李,共有三百餘車,統載金銀珍玩,光耀滿目,特上書報聞,秉乃再劾侯覽,請一併放黜,語云:臣案國舊典,宦豎之官,本在給使省闥,司昏守夜;而今猥受過寵,執政操權,其阿諛取容者,則因公褒舉,以報私惠;有忤逆於心者,必求事中傷,肆其凶忿;居法王公,富擬國家,飲食極餚膳,仆妾盈絝素,雖季氏專魯,穰侯擅秦,穰侯即秦昭王舅。何以尚茲?案中常侍候覽弟參,貪殘元惡,自取禍滅,覽固知釁重,必有自疑之意,臣愚以為不宜復見親近;昔齊懿公刑邴歜之父,奪閻職之妻,而使二人參乘,卒有竹中之難,《春秋》書之,以為至戒。蓋鄭詹來而國亂,事見《公羊傳》。四佞放而眾服;四佞,即四凶。
以此觀之,容可近乎?覽宜即屏斥,投畀有虎,若斯之人,非恩所宥,請免官送歸本郡,全其餘生,則憂足弭而為德亦大矣。
桓帝覽奏,還是不忍罷覽,再令尚書召秉掾屬,用言詰問道:「公府外職,乃奏劾近官,經典漢制,曾有此故事否?」掾吏答道:「春秋時,趙鞅興甲晉陽,入除君側,經義不以為非,傳謂除君之惡,唯力是視,漢丞相申屠嘉,面責鄧通,文帝且為請釋,本朝故事,三公職任,無所不統,怎說不能奏劾近官呢?」理由充足。尚書無詞可駁,還白桓帝;桓帝不得已罷免覽官。司隷校尉韓縯,復奏列左悺罪惡,及悺兄太仆左稱;悺與稱膽怯心虛,自恐不能逃罪,並皆仰藥畢命。悺又劾貝瑗兄恭,歷任沛相,受臓甚多,亦應按臓治罪,詔即征恭下獄。
瑗入宮陳謝,繳還東鄉侯印綬。桓帝令瑗免官,貶為都鄉侯,瑗歸死家中。時單超唐衡早卒,徐縯亦死,子弟本皆襲封,至此並降為鄉侯,這就是五侯的結局。只有左悺自盡,余皆令終,不可謂非幸遇。
皇后鄧氏,專寵後庭,母族均叨恩寵,兄子康已早封淮陽侯,康弟統復襲後母封邑,得為昆陽侯,鄧後母宣,曾封昆陽君,至是,宣歿,故令統襲封。統從兄會,卻襲後父香封爵,得為安陽侯,統弟秉,又受封淯陽侯,就是後叔父鄧萬世,嘗拜官河南尹,與桓帝並坐博弈,寵幸無比。約莫有六七年,鄧後色已濅衰,桓帝又別選麗姝,充入後宮,先後不下五六千人,就中總有幾個容貌超群,賽過鄧後,桓帝得新忘舊,自然把鄧後冷淡下來;鄧後不免懷忿,時有怨言,又因桓帝所寵,莫如郭貴人,因與她積成仇隙,互搬是非。郭貴人甫承寵眷,一言一語,皆足移情,桓帝素來昏庸,怎能不為所盅敝?那郭貴人樂得媒孽,遂把那鄧後行止,隨時譖毀,說得她如何驕恣,如何妒忌,惹動桓帝怒意,于延熹八年正月,廢去皇后鄧氏,攆往暴室,活活幽死。
河南尹鄧萬世,及安陽侯鄧會,並連坐下獄,相繼瘐死;鄧統等亦逮系暴室,褫奪官爵,黜歸本郡,財產俱沒入縣官,鄧氏覆敗。前度遼將軍李膺,再起為河南尹,適值宛陵大姓羊元群,自北海郡罷官歸來,臓罪狼藉,膺表陳元群罪狀,欲加懲治;哪知元群行賂宦官,反說膺挾嫌中傷,竟將膺罷官系獄,輸作左校。前車騎將軍馮緄,復入為將作大匠,遷官廷尉,案驗山陽太守單遷,因他情罪從重,笞死杖下;遷為故車騎將軍單超親弟,中官與有關係,遂飛章構成緄罪,亦與李膺同為刑徒。中常侍蘇康管霸,霸佔良田美產,州郡不敢詰,大司農劉祐,移書州郡,將二閹佔有產業,悉數沒收。
二閹當然泣訴桓帝,桓帝大怒,亦將劉祐下獄論罪,輸作左校。太尉楊秉,正欲為三人訟冤,不意老病侵尋,竟致不起。秉中年喪妻,不復續娶,居官以清白見稱,綽有父風,嘗自謂我有三不惑,酒、色與財,及病歿時,年已七十有四。桓帝賜塋陪陵,特進陳蕃為太尉,蕃奉詔固辭道:「不愆不忘,率由舊章,臣不如太常胡廣;齊七政,訓五典,臣不如議郎王暢;聰明亮達,文武兼資,臣不如弛刑徒李膺;願陛下就三人中,簡賢授職,臣卻不敢濫廁崇階!」桓帝優詔不許,蕃乃受命就任,入朝白事,屢言李膺馮緄劉祐三人冤屈,應即日赦宥,賜還原職,桓帝置諸不答;蕃復跪請再三,反覆陳詞,備極懇切,仍未見桓帝允許,乃流涕起去。
司隷校尉應奉,見蕃屢請不准,獨上疏申訟道:
昔秦人觀寶于楚,昭奚恤蒞以群賢,梁惠王瑋其照乘之珠,齊威王答以四臣;夫忠賢武將,國之心膂。竊見左校弛刑徒前廷尉馮緄,大司農劉祐,河南尹李膺等,執法不撓,誅舉邪臣肆之以法,眾庶稱宜;昔季孫行父親逆君命,逐出莒仆,于舜之功二十有一,今膺等投身強禦,畢力至罪,陛下既不聽察,而猥受譖訴,遂令忠臣同愆元惡,自春迄冬,不蒙降恕,遐邇觀聽,為之嘆息。夫立政之要,記功忘失,是以景帝舍安國于徒中,景帝時,韓安國為梁大夫坐法抵罪,後復起為梁內史。宣帝征張敞于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