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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改元,召為西夏中興等路行省郎中。中興自渾都海之亂,民間相恐動,竄匿山谷。文用至,鎮之以靜,乃為書置通衢諭之,民乃安。始開唐來、漢延、秦家等渠,墾中興、西涼、甘、肅、瓜、沙等州之土為水田若干,於是民之歸者戶四五萬,悉授田種,頒農具。更造舟置黃河中,受諸部落及潰叛之來降者。時諸王只必鐵木兒鎮西方,其下縱橫,需索無算,省臣不能支,文用坐幕府,輒面折以法。其徒積忿,譖文用於王,王怒,召文用,使左右雜問之,意叵測。文用曰:「我天子命史,非汝等所當問,請得與天子所遣為王傅者辨之。」王即遣其傅訊文用。其傅中朝舊臣,不肯順王意。文用謂之曰:「我漢人,生死不足計。所恨者,仁慈寬厚如王,以重戚鎮遠方,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傷王威名,於事體不便。」因歷指其不法者數十事。其傅驚起,去白王,王即召文用謝之曰:「非郎中,我殆不知。郎中持此心事朝廷,宜勿怠。」自是譖不行而省府事頗立。二年,入奏經略事宜還,以上旨行之,中興遂定。
八年,立司農司,授山東東西道巡行勸農使。山東自更叛亂,野多曠土,文用巡行勸勵,無問幽僻。入登州境,見其墾闢有方,以郡守移剌某為能,作詩表異之。於是列郡咸勸,地利畢興,五年之間,政績為天下勸農使之最。十二年,丞相安童奏文用為工部侍郎,代紇石裡。紇石裡,阿合馬私人也。其徒既讒間安童罷相,即使鷹監奏曰:「自紇石裡去,工部侍郎不給鷹食,鷹且瘦死。」帝怒,促召治之,因急捕文用入見。帝望見曰:「董文用乃為爾治鷹食者耶!」置不問,別令取給有司。十三年,出文用為衛輝路總管,佩金虎符。郡當衝要,民為兵者十之九,余皆單弱貧病,不堪力役。會初得江南,圖籍、金玉、財帛之運,日夜不絶于道,警衛輸輓,日役數千夫。文用憂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耕作,殆不可。」乃從轉運主者言:「州縣吏卒,足以備用,不必重煩吾民也。」主者曰:「汝言誠然,萬一有不虞,則罪將誰歸!」文用即手書具官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時耕,而運事亦不廢。諸郡運江淮粟于京師,衛當運十五萬石,文用曰:「民籍可役者無幾,且江淮風水,舟不能以時至,而先為期會,是未運而民已困矣。」乃集旁郡通議,立驛置法,民力以舒。十四年,詣汴漕司言事。適漕司議通沁水北東合流禦河以便漕者,文用曰:「衛為郡,地最下,大雨時行,沁水輒溢出百十里間;雨更甚,水不得達于河,即浸淫及衛,今又引之使來,豈惟無衛,將無大名、長蘆矣。」會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衛州城中浮屠最高者,才與沁水平,勢不可開也。」事遂寢。
十六年,受代歸田裡,茅茨數椽,僅避風雨,讀書賦詩,怡然燕居。裕宗在東宮,數為台臣言:「董文用勛舊忠良,何以不見用?」十八年,台臣奏起文用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使,不赴。十九年,朝廷選用舊臣,召文用為兵部尚書。自是朝廷有大議,未嘗不與聞。二十年,江淮省臣有欲專肆而忌廉察官,建議行台隷行省,狀上,集朝臣議之。文用議曰:「不可。御史台譬之臥虎,雖未噬人,人猶畏其為虎也。今虛名僅存,紀綱猶不振,一旦摧抑之,則風采OB然,無可復望者矣。昔阿合馬用事時,商賈賤役,皆行賄入官,及事敗,欲盡去其人,廷議以為不可,使阿合馬售私恩,而朝廷驟斂怨也。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後吏有所憚,民有所赴訴。則是按察司者,國家當飭勵之,不可摧抑也。」悉從文用議。
轉禮部尚書,遷翰林、集賢二院學士,知秘書監。時中書右丞盧世榮以貨利得幸權要,為貴官,陰結貪刻之黨,以錙銖掊克為功,乃建議曰:「我立法治財,視常歲當倍增,而民不擾也。」詔下會議,人無敢言者。文用陽問曰:「此錢取于右丞之家耶?將取之於民耶?取于右丞之家,則不敢知;若取諸民,則有說矣。牧羊者,歲嘗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獻之,則主者固悅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羊無以避寒熱,即死且盡,毛又可得哉!民財亦有限,取之以時,猶懼其傷殘也,今盡刻剝無遺,猶有百姓乎!」世榮不能對。丞相安童謂坐中曰:「董尚書真不虛食俸祿者。」議者出,皆謝文用曰:「君以一言折聚斂之臣而厚邦本,真仁人之言哉!」世榮竟以是得罪。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書省參知政事,文用力辭。帝曰:「卿家世非他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錢谷細務也,卿當察其大者,事有不便,但言之。」文用遂行。行省長官者,素貴多傲,同列莫敢仰視,跪起稟白,如小吏事上官。文用至,則坐堂上,侃侃與論是非可否,無所遷就,雖數忤之,不顧也。有以帝命建佛塔于宋故宮者,有司奉行甚急,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數百人,猶欲並建大寺。文用謂其人曰:「非時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如何?」長官者曰:「參政奈何格上命耶?」文用曰:「非敢格上命,今日之困民力而失民心者,豈上意耶!」其人意沮,遂稍寬其期。二十三年,朝廷將用兵海東,徵斂益急,有司大為奸利。文用請入奏事,大略言:「疲國家可寶之民力,取僻陋無用之小邦。」列其條目甚悉。言上,事遂罷。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文用曰:「中丞不當理細務,吾當先舉賢才。」乃舉胡祗遹、王惲、雷膺、荊幼紀、許楫、孔從道十餘人為按察使,徐琰、魏初為行台中丞,當時以為極選。方是時,桑哥當國,恩寵方盛,自近戚貴人見之,皆屏息遜避,無敢誰何。文用以舊臣任中丞,獨不附之。桑哥令人風文用頌己功于帝前,文用不答。桑哥又自謂文用曰:「百司皆具食于丞相府矣。」文用又不答。會朔方軍興,糧糗粗備,而誅求愈急,文用謂桑哥曰:「民急矣。外難未解而內伐其根本,丞相宜思之。」於是遠邇盜賊蜂起,文用持外郡所上盜賊之目,謂桑哥曰:「百姓豈不欲生養安樂哉!急法暴斂使至此爾。御史台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當助之,不當抑之也。御史台不得行,則民無所赴訴,民無所赴訴而政日亂,將不止於台事之不行也。」忤其意益深,乃摭拾台事百端。文用日與辨論,不為屈。於是具奏桑哥奸狀,詔報文用,語密而外人不知也。桑哥日誣譖文用於帝曰:「在朝惟董文用戇傲不聽令,沮撓尚書省,請痛治其罪。」帝曰:「彼御史之職也,何罪之有!且董文用端謹,朕所素知,汝善視之。」遷大司農。時欲奪民田為屯田,文用固執不可。遷為翰林學士承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