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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卻說施太守,在女兒家中住下三四日,自回重慶去了。那官差聽說施太守去了,便又到姚家來要人。姚壽之踱出去道:「你今日還來這裡要人么?」官差聽了大刺刺的話,嚷起來道:「我只是奉公差遣,卻不要把施太守的女婿的勢使出來。」
姚壽之冷笑一聲道:「你今日也曉得我是施太守的女婿了么?那施孝立女兒,父親不過是個守錢虜,我往常也就把他做了老婆;如今施太守送兩位千金與我為妻,我還要這招是非貨兒做什麼!已經休了回去,你自施家去要人罷。」邊說邊又大搖大擺的踱了入去。
差人好生疑異,去探那伙家人口氣時,都使些施太守家勢頭出來,卻像果然不希罕什麼施孝立女兒,休了回去的。這都是施太守手筆教就。差人只得又到施孝立家去問。那施孝立裝出許多氣苦,告訴姚壽之的薄情,得新忘舊,卻叫差人知會黃有成,自來這裡迎娶。官差果然去報了信。黃有成信為實然。心中大喜,擇個吉日,便行娶去。成親之後,卻見新人姿貌,毫不出色,心裡有些懊惱,上床和他行事,卻也不是處女。這是施孝立怕被那裡捉了破綻,落得自家人受用一番的緣故。
黃有成見老婆容貌平常,便思量要娶妾,那丫頭也會吃醋不許,不上半年黃有成偶感時癥,一命嗚呼。那丫頭便拎了些家財,另去嫁人。姚壽之夫妻直到黃有成死了,方才放下鬼胎。施孝立也常到他家,不消瞞人。
姚壽之一日對蓮娘、冰娘道:「我想前番就住在陰間,倒也安樂;卻何苦還要來受這驚恐。」蓮娘道:「那安樂是少不得百年後有的,卻還捨不得陽世的歡娛。貪多了,尋出那驚恐來。」兩個聽說,都笑起來。冰娘道:「姊姊雖受驚恐,你爹爹卻快活哩。」蓮娘道:「胡說,卻是為何呢?」冰娘道:「你不曉得,他把妹子的大丫頭拔了頭籌,卻才讓與脫時倒運的黃有成么?」說罷大家都笑起來。
姚壽之一夫兩婦,說說笑笑,說不盡那閨房樂事。後來姚壽之鄉會聯捷,點入翰林,直做到湖廣總督。蓮娘、冰娘都受誥封。那錢有靈恰在那裡做屬員,是從川中調去的,貪酷如前,被姚壽之具本嚴參,革去職任,又問了個罪。姚壽之年華半百,即便致仕歸鄉,悠然林下。蓮娘生三個兒子,冰娘生兩個兒子,都曾做官。連那丁約宜兒子,也提拔他得了個小小官職。姚壽之夫妻三人,都活到有九十多歲,兒孫繞膝,富貴兼全,真乃非常之福。有詩讚曰:
一夫二婦已便宜,又得成雙絕世姿。
更有一般堪羨處,和如姊妹共歡娛——
第10回 從左道一時失足 納忠言立刻回頭
神器難徼倖,奸雄漫起爭。
草兵寧足恃,豆賊究何成。
一旦王師下,旋看小丑平。
偉哉女豪傑,勇退得全身。
不知多少英雄豪傑,不得善終;那庸夫俗子,倒保全了首領,死於窗下。這是什麼原故?要曉得庸夫俗子,自量氣力又敵不過人,計策又算不過人,在這上頭退了一步,便不到得死於非命。英雄豪傑,仗著自己心思力氣,只要建功立業,撞到那極兇險的地方去,與人家爭鋒對壘,何嘗建了些功業,那逃不出俗語說的道:
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
到這時候,反不及得庸夫俗子的結局了。那個到底不算真正英雄豪傑。若是真正英雄豪傑,決不肯倒被庸夫俗子笑了。在下這八句詩,是贊一個女中范大夫,要羞盡了許多鬚眉男子的。待在下敷衍那故事與列位看。
明朝永樂年間,河南考城縣奉化村地方,有一個姓曹的,叫做曹全士,也不過是村民略有些家財,將就可以度日。娶妻田氏,生下一子一女,兒子取名永福,倒也中中質地;那女兒叫珍姑,從小便十分聰明,又生得非常韶秀,曹全士夫妻愛惜無比。
珍姑才得六歲,曹全士便令他同哥哥永福去村學裡讀書。永福已有十二歲,卻倒讀不過珍姑。珍姑讀到十一歲,十三經都讀遍了。
那學堂內有個同窗,姓王,名子函,沒有父親,只有母親沈氏,在家守節,撫育著他,也住在那村裡。他長珍姑三歲,一般的聰明,又生得俊秀。他見珍姑漸漸長得嬌媚可愛,十分的來親近。那珍姑雖還不知什麼男女之情,卻也喜歡著王子函。
王子函一日回家,向母親贊珍姑的美貌,要母親與他定這頭親事。
沈氏只有這兒子,也巴不得尋個好媳婦,使他夫婦和諧,自己享些晚福。便央人到曹家去說親。
曹全士見王家憐仃孤苦,不肯出帖,沈氏母子也沒奈何。
那珍姑曉得父親不允許親事,在學堂內見王子函,便也理會得一種憐惜之意。王子函越發愛慕珍姑。
到了十三歲,曹全士見他長大,不再叫去讀書,只在家中做些針線。
王子函見他不來同讀,好生沒趣。每日到學堂里去,便大寬轉從曹家門首經過,想看他心上人,卻不見珍姑出來。
王子函生出個竅來。起先同在學堂內時,他買一管簫來,藏在身邊,等先生走了開去,就取來吹,也曾教珍姑吹得幾聲。當下便又去取了那簫,在曹家門首悠悠揚揚吹起來。
珍姑聽得,走出來,看見是王子函,對他笑了一聲,王子函也便不吹了。到了明日,王子函又在門前吹簫,賺得珍姑出來,早又把簫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