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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藩道:「他的行為,照我之意,立即可以把他軍法從事。不過旗人之中,竟能做出這幾句句子,總是虧他。因為詞藻是詞藻,品行是品行。」
曾國荃介面道:「只是他的胞姊文殊保,文學品行,樣樣比他好得多呢?」
曾國藩忽然笑了起來道:「我們此刻,無端的談起詞章起來,真正所謂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廷花』了。」
曾國荃正待介面,忽見一位名叫章維藩號叫價人的文案師爺,急急忙忙捧著一大包的到文進來。曾國荃忙在章價人的手上一望,只見有封公事是官文、胡林翼那裡發來,請他老兄會銜出奏的。急去拆開一看,只見內中幾句是:據霆字軍統領鮑超,自稱『屢戰屢敗,應乞憲臺奏請嚴加議處,以為應戰無方,督兵無能者儆』等語前來,據此相應會銜請旨辨理云云。
曾國荃不禁一嚇道:「這樣一奏,春霆不是完了么?」
曾國藩接去一看,也在搖頭道:「這個公事,奏得不好。春霆自請處分,乃是照例之事。但是現在大敵當前,人材難得,官胡二帥,應該將他這個屢戰屢敗四字刪去才是。」
彭玉麟介面道:「大概官胡二帥,因為軍務倥傯之際,一時想不到此,也未可知。」彭玉麟說了這句,忽又忙不迭的說道:「門生想出一個法子,可以相救春霆了。」
曾國藩、曾國荃兩個聽說,不覺同時一喜起來,正是:
幕府人才推摺奏
朝廷賞罰視文辭
不知彭玉麟究是何法,且閱下文。
第四二回 公事書圓圈鮑超求救 敵軍行詭計曾氏喪師
曾國藩、曾國荃,兄弟兩個,一聽彭玉麟說出有救鮑超之法,忙問何法救之。
彭玉麟道:「門生的愚見,可把屢戰屢敗的戰敗兩字,顛倒一下,包無處分。」
曾國藩、曾國荃兩個,不待彭玉麟說完,早已一同鼓掌的大笑起來。又連連的贊稱彭玉麟道:「這一顛倒,便成為屢敗屢戰的句子。只覺可嘉,不覺可罪。」
那時章價人尚未退出,不禁也在一旁點首讚好道:「彭大人的心思,真正敏捷。可惜現在督帶水師,沒有工夫來替我們老師,辦理奏摺。」
彭玉麟略略謙虛幾句,便請章價人拿去改正。
章價人退出之後,曾國藩又把所有的公事統統看畢。內中只有新任四川總督駱秉章的一件公事,頗有斟酌之處。便交彭玉麟、曾國荃二人一同看過道:「駱制軍因見偽翼王石達開入川的軍隊,已過巴東。他來和我商量,可否用撫的一法。我想自從逆軍肇事以來,此例尚未開過。莫說奏了上去,朝廷未必準許。就算準許,恐怕石氏這人,也是故軍之中的一位人材,哪肯就此投順。」
彭玉麟答道:「老師所說,乃是公事之話。門生所說,石氏確是一位人才,果能受著招撫,也斷天國之中的一隻臂膀。」
曾國荃搖頭道:「我和大哥的意見相同,石氏雖然負氣入川,要他歸順我朝,似乎決難辦到。既難辦到,何必示人以弱。況且石氏入川,也與那個林鳳翔北進一般。孤軍深入,后無援兵,最犯兵家所忌。我料石氏必難得到四川,不過時間問題而已。」
彭玉麟介面道:「九世叔所論極是。世侄方纔的主張,本是一偏之見。不過念他也是一位人才,未免有些可惜。現為九世叔說破,他若真肯歸順我朝,他在南京,全家被殺之際,還不早早反正了么。既是如此,老師趕快回個公事,給那駱制軍去,讓他也好趁早佈置。」
曾國藩聽說即去提筆在那公事背後,批上主剿二字。
等得公事發出,曾國荃又問曾國藩道:「大哥,季高現在還是丁艱在籍。我們和胡中丞兩家,都是奪情起用。皇上就算忘了季高這人。難道一班王公大臣們,也會忘記不成?」
彭玉麟介面道:「這個道理,我們知道一點。因為曾胡兩家,帶兵以久,火火熱的忽然丁艱起來,皇上自然奪情任用。季高向辦幕府之事,尚未著有甚麼戰功。再加官中堂和他總有一點芥蒂。王公大臣,誰不左袒官中堂呢?所以季高那裡,永遠沒有外臣奏保,永遠不會起開他的。」
曾國藩點頭稱是道:「雪琴此言,很中時弊。照此說來,只有我去保他的了。」
曾國荃道:「這末何妨就命文案上前去擬稿。」
曾國藩即將保奏左宗棠的考語,親自擬好,交給曾國荃,彭玉麟二人去看。彭玉麟見是「剛明耐苦,曉暢兵機」八字。便對曾國藩笑著道:「季高對於這八個字,只有明字,不甚切貼。」
曾國藩、曾國荃一同問道:「應改何字?」
彭玉麟又笑上一笑道:「可以改一愎字。」
曾國藩聽說,點頭微笑道:「雪琴可謂夫人不言,言必有中矣。」
曾國藩說著,又問彭玉麟道:「現在我方的統兵將帥,已成一盤散沙。雪琴有何妙法,將他們收拾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