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兩個兵急忙用他們的刺刀向前一擋,因為他們以為他要來傷害巡查員,巡查員也退後了兩三步。唐太斯看出自己被人當作是一個危險的犯人了。於是,他臉上做了一個心地最溫順,最卑微的人所能有的全部表情,用一種令人非常驚訝的虔敬的雄辯進行了一番表白,想打動巡查員的心。
巡查員留神傾聽著,然後轉向監獄長,說道:「他會皈依宗教的,他已經馴服多了。他很害怕,看見刺刀就後退,瘋子是什麼都不怕的。這一點在夏朗東曾出於好奇心而觀察過幾次。」
然後他又轉向犯人,「你有什麼要求?」他說。
「我要求知道我犯了什麼罪,我要求公開審判,總而言之,我要求:假如我有罪,就槍斃我,假如我是冤枉的,就該讓我自由。」
「你的伙食怎麼樣?」巡查員說。
「還可以,我也不知道,但那沒有關係。真正重要的是,一個清白無辜的人,不該是一次卑鄙的告密的犧牲品,不該就這樣一直咒罵著他的劊子手而老死在獄中,這不僅關係到我這個不幸的犯人,還關係到司法長官,更關係到統治我們的國王。」
「你今天倒非常恭順,」監獄長說。「但你並不總是這樣的,譬如說,那一天,你就要想殺死獄卒。」
「不錯,先生,我請他原諒,因為他一向待我很好,我當時非常惱怒,簡直是發瘋啦。」
「你現在不那樣了嗎?」
「不了,監獄生活已經使我低頭屈膝,俯首貼耳了。我來這兒已經這麼久啦。」
「這麼久啦?你是什麼時候被捕的?」巡查員問。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兩點半鐘。」
「今天是一八一六年七月三十。咦,才十七個月呀。」
「才十七個月!」唐太斯答道。「噢,您不知道在監獄裡的十七個月意味着什麼!那簡直等於說十七個世紀,尤其是象我這樣一個即將得到幸福,將和他所喜歡的女子結婚的人,他看到光明的前途就在他眼前而霎那間竟一切都失去了,他從最歡樂的白天一下子墮入了無窮無盡的黑夜。他看到自己的前途給毀滅了,他不知道他未婚妻的命運現在怎樣了,也不知道他年老的父親究竟是否還活着!十七個月的監獄生活對一個呼吸慣了海上的空氣,過慣了水手的獨立生活,看慣了海闊天空,無拘無束的人是太難過了!先生,即使是犯了人類史上最令人髮指的罪行,十七個月的禁閉也是懲罰得太重了。可憐可憐我吧,我不求赦罪,只求公開審判。先生,我只要求見一見法官,他們是不該拒絶審問嫌疑犯的。」
「我們研究研究吧,」巡查員說,然後轉向監獄長,「憑良心說,這個可憐的犯人真使我有點感動了。你一定得把他的檔案給我看看。」
「當然可以,但您只會看到對他不利的可怕的記錄。」
「先生,」唐太斯又說,「我知道您無權釋放我的,但您可以代我向上面提出請求,您可以使我受審,我所要求的僅此而已。」
「你說明白一點。」巡查員說。
「先生,」唐太斯大聲說道,「從您的聲音裡我可以聽出您已經被憐憫心所感動了,請告訴我,至少我有希望吧。」
「我還不能這樣說,」巡查員答道,「我只能答應調查一下你的案子。」
「噢,那麼我自由了!我得救了!」
「是誰下令逮捕你的?」
「是維爾福先生。請去見他,聽他說些什麼。」
「維爾福先生已不在馬賽了,他現在在圖盧茲。」
「怪不得我遲遲不放,」唐太斯喃喃地說,「原來我唯一的保護人調走了。」
「他對你有沒有什麼私人的恩怨?」
「一點沒有,正相反,他對我非常好。」
「那麼,關於你的事,我可以信賴他所留下來的記錄或他給我的意見了?」
「絶對可信。」
「很好,那麼,耐心等着吧。」
唐太斯跪下來,喃喃地禱告着,他祈禱上帝賜福于這個象救世主去拯救地獄裡的靈魂一樣到他獄中來的這個人。門又關上了,但現在唐太斯心中又懷有了一個新來的希望。
「您是想馬上看那檔案呢,還是先去看看別的牢房?」監獄長問。
「我們先把牢房看完了再說吧,」巡查員說。「我一旦上去了,恐怕就沒有勇氣再下來了。」
「嗯,這個犯人,不象那一個。他瘋得跟他的鄰居不一樣,也不那麼感動人。」
「他有什麼怪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