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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吏部侍郎韓愈的外甥,忘了他的姓名。他小時候就放縱不覊,不讀書,好飲酒。二十歲左右,去洛陽探望親人,竟然羡慕修道生活而不回來。將近二十年,音信斷絶一點消息也沒有。元和年間,忽然回到長安,知識蕪雜,衣服臟破,行為怪僻。韓愈因為很久沒有見到他,就容忍寬恕他。見一面之後,讓他在韓愈家裡的學館中和表兄弟學習談論。他不接觸詩書,很象個泥塑人,只和小奴賭博。有時在馬廄中醉臥三天五天,有時出去到外面住宿。韓愈怕他違犯禁今陷入法網,就時常勉勵他。閒暇的日子偶然見到,問他擅長什麼,他說善於穿銅線串子。試着讓他做這個遊戲,他就把一根鐵條插在地上,露出一尺多長,在百步以內,穿三百六十個銅錢,一個一個都穿過鐵條,沒有偏差失誤的。寫的文章也很快有了詞句,以供笑談取樂。還在五十步內,用雙鈎草書「天下太平」幾個字,一點一畫極有功力。又能在爐子中積累三十斤炭,支持三天火,火勢一直熾烈,日期滿了才消失。韓愈認為他很出眾,問他修道之事,他就明晰地講解玄機。包羅廣泛的真理,神仙中的事情,他無不詳究。談到小的技巧,他說能染花,紅的可以使它變綠,或一朵花具備五種顏色,都能辦到。這一年秋天,在韓愈後堂前染白牡丹一叢,他說來年春天一定變作綠色,花瓣中還帶有條棱。裡面該有金黃和含棱紅色間雜的,四面應該有一朵五色的。他自己把白牡丹根下掘開,放上藥,而後栽培它,等到春天作驗證。不久,他悄悄地走了,不知到哪裡去了。這一年,皇上到鳳翔迎佛骨,禦樓觀看,全城的人都忘了正業顧不得吃飯,韓愈上表章直言勸諫,觸犯皇帝意見,降職出京做潮州刺史。到商山,道上泥滑雪深,心情特別鬱悶。忽然看見這個外甥迎着馬頭站着,跪拜起來慰問,扶着馬鐙,接過馬繮,意態特別慇勤。到了第二天雪後天晴,送到鄧州,才告訴韓愈說:「我的師父在這裡,不能遠去,將入玄境扈倚帝峰了。」韓愈聽了他的話感到驚異,問他的師父,就是洪崖先生。東園公正讓他熔化金玉,作九華丹,火候精微,難以暫時離開。韓愈更加敬佩地問:「成為神仙可以嗎?修仙的道理能夠尋求嗎?」他說:「得到它在於心,失去它也在於心。積點功德稱量善舉,降職與提升,其嚴格的程度和皇法是相仿的。我將來再去問候起居,請允許我從此離去吧!」韓愈寫了五十六個字的詩來與他告別,詩寫道:「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本為聖朝除弊事,豈將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把詩給他以後,揮淚而別。他走進森林峽谷,其快如飛。第二年春天,牡丹花開,數一數花的朵數以及花的顏色,完全如他所說的那樣,只是每一葉花中,還有十四個楷書字:「雲橫秦嶺家何處,雪擁藍關馬不前。」字的筆勢精能,人工所不及。如果不是憑藉仙術,立刻能察知未來,怎麼能達到這種境界呢?有人說,那以後韓愈又見到了他的外甥,也得到了他的道家修煉之法,只是仙跡不夠明顯罷了。
劉潛
劉潛,小字宜哥,唐宰相瞻之兄也。家貧好道,嘗有道士經其家,見潛異之,乃問知道否?曰:「知之,某性饒俗氣,業應未淨,遽可強學邪。」道士曰:「能相師乎?」 潛曰:「何敢。」於是師事之。道士命潛曰:「山棲求道,無必裹巾。」 潛遂丫髻布衣,隨道士入羅浮山。初,潛與瞻俱讀書為文,而性唯高尚,瞻性慕榮達。潛嘗謂瞻曰:「鄙必不第,則逸于山野。爾得第,則勞于塵俗,竟不及于鄙也。然慎于富貴,四十年後,當驗矣。」瞻曰:「神仙遐遠難求,秦皇漢武,非不區區也。廊廟咫尺易致,馬周、張嘉貞,可以繼踵矣。」自後潛愈思于道,乃隱于羅浮。瞻進士登科,屢歷清顯,及升輔相,頗著燮調之稱。俄謫日南,行次廣州朝台,泊舟江濱。忽有丫角布衣少年,沖暴雨而來,衣履不濕。雲欲見瞻,左右皆訝,乃詰之。「但言宜哥來也。」以白,瞻問形狀,具以對。瞻驚嘆,乃迎入見之。潛顏貌可二十來,瞻以皤然衰朽,方為逐臣,悲喜不勝,潛復勉之曰:「與余為兄弟,手足所痛,潛日之言,今四十年矣。」瞻亦感嘆。謂潛曰:「可復修之否?」 潛曰:「身邀榮寵,職和陰陽,用心動靜,能無損乎?自非茅家阿兄,已升天仙,詎能救爾。今唯來相別,非來相救也。」於是同舟行,別話平生隔闊之事,一夕失潛所在。今羅浮山中,時有見者。瞻遂南適,歿于貶所矣。(出《續仙傳》)
【譯文】
劉潛,小名叫宜哥,是唐朝宰相劉瞻的哥哥。劉潛家裡貧寒,而他喜歡道術。曾經有個道士經過他家,見到劉潛認為他與眾不同,就問他知曉道家之術嗎?他說:「知道。我的本性多俗氣,罪孽可能未淨,可以強學嗎?」道士說:「能互相學習嗎?」劉潛說:「怎麼敢。」於是象侍奉老師那樣事奉道士。道士命令劉潛說:「到山上住着尋求道術,不必裹着頭巾。」劉潛就將頭髮梳成丫髻穿著布做的衣服,跟着道士進了羅浮山。當初,劉潛與劉瞻都讀書做文章,而劉潛性情只喜高尚,劉瞻性情卻是羡慕榮華髮達。劉潛曾經對劉瞻說:「我一定不能考中,就到山野隱逸。你科舉考中,卻在塵俗中勞碌,終究趕不上我。然而你在富貴時要謹慎,四十年以後,就能驗證了。」劉瞻說:「神仙遙遠難以尋求,秦始皇和漢武帝,不是也不得志。位列朝廷去做官如近在咫尺容易辦到,象馬周、張嘉貞,我可以跟上他們的腳步了。」從那以後,劉潛在道術上更加精心思考,就到羅浮山隱居。劉瞻進士及第,屢次歷任清高顯赫的官職,直到升為宰相,很以謹慎著稱。後來被貶到日南,途中停留在廣州朝台,把船泊在江邊。這時,忽然有個頭梳丫角身穿布衣的年輕人,冒着暴雨到來,而衣服和鞋子都沒有濕。他說要見劉瞻,劉瞻手下的人都很驚訝,就盤問他。他告訴他們說:「你們只說宜哥來了。」手下人把這話報告了劉瞻,劉瞻問那個人的形象狀態,手下人詳細地回答了。劉瞻又驚訝又感嘆,就把劉潛迎接進去向他拜見。劉潛從面貌看大約二十來歲,劉瞻卻已是白髮衰朽之年,正做被流放之臣。劉瞻悲喜不自勝,劉潛又勸勉他說:「我和你是兄弟,手足所痛,往昔說的話,如今四十年了。」劉瞻也很感嘆,就問劉潛說:「我可以重新去修道嗎?」劉潛說:「你身邀榮寵,職掌調和陰陽,無論動和靜都用心,能夠無損嗎?自然不會因為你家哥哥已升天仙就能救你。今天只來向你告別,不是來救你。」於是同船而行,另外談一些平生相隔闊別的事情。一天晚上,劉潛突然不見了。現在羅浮山中,時而有人見到他。劉瞻就向南而去,死在被貶的地方。
盧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