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無子孫,鄉裡人累世相傳供養之。同郡太尉陳耽,為遠營道室,旦夕朝拜之,但乞福,未言學道也。遠在陳家四十餘年,陳家曾無疾病死喪,奴婢皆然。六畜繁息,田桑倍獲。遠忽語陳耽曰:「吾期運當去,不得久停,明日日中當發。」至時遠死,耽知其仙去,不敢下着地,但悲啼嘆息曰:「先生舍我,我將何怙?」具棺器燒香,就床衣裝之。至三日夜,忽失其屍,衣冠不解,如蛇蛻耳。
遠卒後百餘日,耽亦卒。或謂耽得遠之道化去;或曰,知耽將終,故委之而去也。
初遠欲東入括蒼山,過吳,住胥門蔡經家。蔡經者,小民耳,而骨相當仙。遠知之,故往其家。遂語經曰:「汝生命應得度世,欲取汝以補官僚耳。然少不知道,今氣少肉多,不得上去,當為屍解,如從狗竇中過耳。」於是告以要言,乃委經而去。經後忽身體發熱如火,欲得冷水灌之。舉家汲水灌之,如沃焦石。如此三日,銷耗骨立,乃入室,以被自覆。忽然失之。視其被內,唯有皮,頭足具如蟬脫也。
去十餘年,忽還家,容色少壯。鬢髮霅黑。語家人曰:「七月七日,王君當來,其日可多作飲食,以供從官。」至其日,經家乃借瓮器,作飲食百餘斛,羅列佈置庭下。是日,王君果來。未至,先聞金鼓簫管人馬之聲,比近皆驚,莫知所在。及至經舍,舉家皆見遠。冠遠遊冠,朱衣,虎頭鞶囊,五色綬,帶劍。黃色少髭,長短中形人也。乘羽車,駕五龍,龍各異色,前後麾節,幡旗導從,威儀奕奕,如大將軍也。有十二伍伯,皆以蠟封其口,鼓吹皆乘龍,從天而下,懸集於庭。從官皆長丈餘,不從道衢。既至,從官皆隱,不知所在,唯獨見遠坐耳。
須臾,引見經父母兄弟,因遣人召麻姑,亦莫知麻姑是何人也。言曰:「王方平敬報,久不到民間,今來在此,想姑能暫來語否?」須臾信還,不見其使,但聞信語曰:「麻姑載拜。不相見忽已五百餘年,尊卑有序,拜敬無階。煩信承來在彼,食頃即到。先受命當按行蓬萊,今便暫住,如是當還,還便親覲,願未即去。」如此兩時,聞麻姑來。來時亦先聞人馬聲。既至,從官半于遠也。
麻姑至,蔡經亦舉家見之。是好女子,年可十八九許,于頂上作髻,余發散垂至腰。衣有文采,又非錦綺,光彩耀目,不可名狀,皆世之所無也。入拜遠,遠為之起立。坐定,各進行廚,皆金盤玉杯無限也,餚膳多是諸花,而香氣達于內外。擘脯而食之,云:麟脯。
麻姑自說云:「接侍以來,已見東海三為桑田。向到蓬萊,又水淺于往日會時略半耳,豈將復為陵陸乎?」
遠嘆曰:「聖人皆言海中行復揚塵也。」
麻姑欲見蔡經母及婦等,時經弟婦新產數日,姑見知之,曰:「噫,且立勿前,即求少許米來。」得米擲之墮地,謂以米祛其穢也。視其米皆成丹砂。遠笑曰:「姑故年少也,吾老矣,不喜復作如此狡獪變化也。」遠謂經家人曰:「吾欲賜汝輩美酒,此酒方出天廚,其味醇濃,非俗人所宜飲,飲之或能爛腸,今當以水和之,汝輩勿怪也。」乃以鬥水,合升酒攪之,以賜經家人,人飲一升許,皆醉。良久酒盡,遠遣左右曰:「不足復還取也。」以千錢與餘杭姥,乞酤酒。須臾信還,得一油囊酒,五斗許。使傳餘杭姥答言:「恐地上酒不中尊飲耳。」
麻姑手爪似鳥,經見之,心中念曰:「背大癢時,得此爪以爬背,當佳之。」遠已知經心中所言,即使人牽經鞭之,謂曰:「麻姑神人也,汝何忽謂其爪可爬背耶?」但見鞭着經背,亦莫見有人持鞭者。遠告經曰:「吾鞭不可妄得也。」
經比舍有姓陳者,失其名,嘗罷縣尉,聞經家有神人,乃詣門叩頭,求乞拜見。於是遠使引前與語。此人便欲從驅使,比于蔡經。遠曰:「君且嚮日而立。」遠從後觀之曰:「噫,君心邪不正,終未可教以仙道,當授君地上主者之職司。」臨去,以一符並一傳,著以小箱中,與陳尉。告言「此不能令君度世,止能存君本壽,自出百歲向上。可以攘災治病者,命未終及無罪者,君以符到其家,便愈矣。若邪鬼血食作祟禍者,便帶此符,以傳敕吏,遣其鬼。君心中亦當知其輕重,臨時以意治之。」陳以此符治病有效,事之者數百家。壽一百一十歲而死。死後子弟行其符,不復驗矣。
遠去後,經家所作飲食,數百斛皆盡,亦不見有人飲食也。經父母私問經曰:「王君是何神人,復居何處?」經曰:「常在崑崙山,往來羅浮括蒼等山,山上皆有宮室。主天曹事,一日之中,與天上相反覆者十數過。地上五嶽生死之事,皆先來告王君。王君出,城(雲笈七簽卷一○九引《神仙傳》城作或不)盡將百官從行,唯乘一黃麟,將十數侍人。每行常見山林在下,去地常數百丈,所到則山海之神皆來奉迎拜謁。」
其後數十年,經復暫歸家,遠有書與陳尉,其書廓落,大而不工。先是人無知方平名遠者,因此乃知之。陳尉家于今世世存錄王君手書,並符傳于小箱中。(出《神仙傳》)
【譯文】
王遠,字方平,是東海人。曾被舉薦為孝廉,任過郎中,後來升任為中散大夫。熟讀《尚書》、《詩經》、《春秋》、《易經》、《儀禮》五部經典,尤其精通天文、河圖、符命的深奧理論,可以預知天下盛衰的日期,九州將要有什麼吉凶禍福,他都瞭如指掌。後來他辭去官職進山修道。
修成得道後,漢孝桓帝劉志聽說後,幾次召他進宮,他始終不出山。桓帝又派地方官吏去找他,強迫他上車,把他拉到京城。但他見了桓帝后,始終低着頭一言不發。桓帝問話,劉遠也不回答。後來他在宮門上題了四百多字,說的都是未來的事。桓帝十分生氣,讓把宮門上的字用刀削去。面上的字剛削掉,板裡的字又顯了出來,因為字的墨已滲透到門板裡了,越削越清楚。
王遠沒有後代,他家鄉的人世代相傳供養他。同郡有個太尉叫陳耽,專門為王遠建了一座修道的專室,並早晚向他行禮叩拜,只說是向他祈福,並不說想跟他學道。王遠在陳耽家住了四十多年,陳家沒有一個人生病或死亡,連奴僕婢女都平安無恙。陳家始終六畜興旺,莊稼豐收。
有一天王遠突然對陳耽說,「我的陽壽到了,不會再在你這裡久留,明天中午我就去了。」果然第二天中午就死了。陳耽知道王遠已經升仙而去,不敢把他的屍體放在地上,只是悲痛地哭道:「先生扔了我走了,今後我還能依靠誰呢?」就作了棺材,燒上香燭,用床單包起他的屍體。三天後的夜晚,屍體忽然不見了,但他的衣服並沒有解開,像蛇蛻皮一樣留在床上。王遠死後一百多天,陳耽也死了。有人說陳耽得到了王遠的道術也成仙飛昇了;也有人說王遠知道陳耽快死了所以才離開他先走了。
在此之前,王遠曾打算往浙江東南的括蒼山,經過江蘇吳郡,住在蘇州西門的蔡經家。蔡經是個普通老百姓,然而從骨相上看可以成仙,王遠看出來了,所以住在他家。王
遠對蔡經說,「你命中該得道成仙,上天打算接你去補充仙宮的缺額,由於你從年輕時就沒有學習道術的修煉,所以你現在精氣少而身子肥胖,不可能成仙飛昇。只有從肉體中解脫出來才能成仙,肉身的解脫不過像從狗洞中鑽出去一樣,你不要怕。」於是王遠就把解脫肉體的方術傳授給蔡經。然後就離開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