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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徐定標見不妙,轉身便走。那受傷的三個教師,是不必說。這些家丁越發不濟,被羅季芳追趕上,拳打腳踢,有得他施威,把他們打得火燭無星。那花省三知道不妙,帶馬頭從西面大圈轉,出了南門,飛馬逃歸回家,報信去了。這裡單剩李文孝一人,與徐鳴皋打了三十餘個照面,正在招架不住,如何加得起羅季芳上來相幫?心慌膽怯,早被鳴皋一手接住鞭梢,順勢只一拖,李文孝撞將過來,被鳴皋夾頸皮一把抓住,揪倒在地,提起拳來便打。羅季芳見了,他便來湊現成,打死老虎起來,罵他一聲「忘八」,打他一個拳頭。二人把個李文孝當做一塊鐵用,你一下,我一下,好似打鐵一般。初起他還連連吼叫,後來只叫饒命。直打得李文孝上無氣,下無屁,連饒命都喊不出來,方纔住手。
上了樓來,重整杯盤,兄弟三人依舊飲酒。只見那保正走上樓來,叩了個頭,便道:「徐大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是義舉。只是他遍體重傷,氣雖未絶,恐怕死了,卻怎麼處?」鳴皋道:「殺人償命,大丈夫豈有怕死之理?我徐鳴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若死了,我便自投出首,豈有帶累旁人之理!」保正笑道:「小人曉得徐大爺出名的好人,是個英雄豪傑,原不過說一聲罷了。」又叩了個頭,下樓去了。兄弟三人飲了一回,吩咐店小二把酒錢記明賬上,下了鶴陽樓,出了東門,迴轉太平村而去。
且說花省三飛馬回莊,直到裏邊,見了李文忠,只說「二少爺看上了方秀才妻子,教我偽造借券,要他妻子做偏房,如今被徐八強自出頭,同羅獃子把教師打傷,二少爺抵拒不住,十分危急」等情說了一遍。那李文忠告訴父親,說兄弟是長是短,被徐八這狗才欺負,現下速去救應為要。李廷梁十分大怒,即命闔府家了各帶傢伙,跟大少爺速去救應。正要動身,只見前去的家丁報道:「二少爺回來了。」原來方纔徐定標同眾家丁人等,躲在各處小街巷內探聽,等到徐鳴皋去了,他們聚集攏來,把李文孝扶起,就坐在這小轎內。那三個受傷教師也到,送一齊簇擁着轎子,出了南關,一直抬到家中。眾人上前,把李文孝扶入房中,自有他妻子接着,扶他床上去安睡。李廷梁見兒子打得遍身鱗傷,口吐鮮血,把徐鳴皋恨如切齒。文忠便去安排傷藥,看視兄弟,見他受傷雖重,幸得體質強壯,不致性命之優,命弟婦等好生伏侍。思想:「雖是兄弟自己不好,只是徐八卻不應該,與你無怨無仇,幹你甚事,卻下此毒手。若不與他報仇,上對不過老父,下對不過兄弟,我李家怎的在揚州做人?」遂安慰了受傷的三位教師——他們自己皆會醫治——便與徐定標商議報仇之策。
定標道:「揚州府王文錦與府上交好,明日告他一狀為富不仁、強霸行兇的罪名。」文忠道:「這是不消說得,只是不過用數百兩銀子罷了。如何出得這口無窮怨氣?必須要想個計較出來,收拾他的性命,方消我恨。」定標道:「徐八本領甚高,某等皆非敵手。二少爺如此英雄,尚然失利,若刀槍交戰,斷難取勝。我有一個朋友,名叫一枝梅。他雖是樑上君子,卻是偷富濟貧的義賊。若是一千八百銀子,他再也不來驚動,偷一回,非是整萬便也數千。若遇貧苦之家,私自丟幾錠銀子進去。他若偷了,便在牆上畫一枝梅花。做的案件重重疊疊,各府州縣懸了賞格捉他,雖是當面看見,也是擒他不住。只因本領高強,來去如一道青光,他把城牆當做門檻一般,日夜能行千里。只是一件,他的性子有些古怪。若肯到來相助,那徐鳴皋的腦袋,如同放在囊中一般。」
文忠聽了大喜,道:「既然如此,相煩師爺去請他到來,自當重謝。」定標道:「請便去請。只是這個人極難尋得着的,不得限我日子。」文忠道:「他是那裡人氏?住居何處?」定標道:「他是常州武進縣人,便住在常州。」文忠道:「既在常州,有何難尋?」定標道:「大少爺有所未知。這一枝梅既無父母妻子,又無房屋東西,進出一個光身。偷了銀子,藏在深山之內,高峰之上,鳥禽都飛不到的地方。他睡的所在,又不一定,或是客寓、或是寺院,或在人家臥房之中床頂上,或在廳堂之上匾額內。涼亭、山洞、樹頭、屋脊,在在都是他安身之處。曾記前年有一日,在常州城內吃了夜飯,天氣甚熱,他便到姑蘇閶門城頭上去乘涼。你道這個人難尋不難尋?」文忠道:「既然如此,我不限你日子,只是拜託師父請他到來便了。」遂端正了八色聘禮,一百兩銀子盤費。到了來朝,那徐定標辭別動身,尋訪一枝梅而去。我且慢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