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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 179 /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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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馬助夫兄弟們

第179頁 / 共2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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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

「只有一句話,」阿遼沙直率地望著她說,「請您憐惜一下自己,不要在法庭上供出任何……」他有點躊躇地說,「你們中間的事情,……在你們初次相識的時候,……在那個城裏。……」

「哦,是指為了那筆錢叩頭的事!」她接過話頭說,發出一陣苦笑。「怎麼樣,他是替自己害怕?還是替我害怕?他說讓我憐惜一下,憐惜誰?他呢?還是我自己?你說呀,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


  

阿遼沙盯著她,竭力想弄清她的意思。

「既包括您自己,也包括他。」他輕聲說。

「可不是。」她恨恨地說,忽然臉漲得通紅。「您還不瞭解我,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她惡狠狠地說,「連我也不大瞭解我自己。也許您在明天審判以後,會氣得想用腳來踹我的。」

「您會誠實地作證的,」阿遼沙說,「需要的也就是這一點。」

「女人時常是不誠實的,」她咬著牙說,「我在一小時以前還覺得自己簡直很怕去碰這個惡人,……象怕碰毒蛇一樣,……可其實不是,他在我心目中還仍舊是一個人。再說究竟是他殺的麼?殺人的真是他麼?」她突然迅速地轉向伊凡·費多羅維奇,歇斯底里地叫喊起來。

阿遼沙立刻明白這個問題她已經對伊凡·費多羅維奇提出過,也許就在他剛到以前的一分鐘,而且不是第一次,已經成百次了。結果是兩人發生了口角。

「我自己也到斯麥爾佳科夫那裏去過的。……可是你,你卻竭力讓我相信他是殺父兇手。我只相信了你!」她仍舊對伊凡·費多羅維奇說著。伊凡·費多羅維奇似乎勉強地笑了笑。阿遼沙聽到她說「你」字,打了一個寒戰。他從來沒有想到他們間會有這樣親密的關係。

「但是夠了,」伊凡斷然說A「我走了。明天再來。」他立刻轉身走出屋子,一直走向樓梯。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忽然用一種命令的姿勢抓住阿遼沙的兩手。

「您快跟他去!追上他!一分鐘也不要讓他一個人獃在那裏,」她急促地低聲說,「他瘋了。您不知道他發瘋了麼?他發燒,神經性的發燒!醫生對我說的。你快去,快跑,追上他……」

阿遼沙連忙跳起來,跑去追趕伊凡·費多羅維奇,當時他還沒有走出五十步遠。

「你幹嗎?」他看見阿遼沙追他,突然回身問道。「她吩咐你來追我,因為我發了瘋。這一套我全都背得出來了。」他又氣惱地補充說。

「她自然有點誤會,但是她說你有病是對的。」阿遼沙說。「我剛才在她那裏看見你的臉。你的臉色很不好,很不好,伊凡!」

伊凡不停步地走著。阿遼沙跟著他。

「你知道,阿曆克賽·費多羅維奇,人是怎麼發瘋的麼?」伊凡·費多羅維奇忽然平靜地問,口其中已完全沒有氣惱的意味,卻突然顯出極坦白的好奇心。

「不,我不知道;我想,發瘋大概有許多種。」

「能自己覺察到自己要發瘋麼?」

「我想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是不能明白看清自己的。」阿遼沙驚異地回答。伊凡沈默了半分鐘。

「假如你想同我說什麼,你儘管轉換話題好了。」他忽然說。

「有一封信先給你吧,免得忘記。」阿遼沙有點膽怯地說,從口袋裏掏出麗薩的信來,遞給他。他們恰巧走到街燈下邊。伊凡立刻認出了筆跡。

「這是那個小鬼的信!」他惱恨地笑了起來,連信封也沒有拆開,就突然把它撕成幾片,迎風拋去,碎片飛散了。

「好象十六歲還沒有到,卻已經要獻身給人家了!」他輕蔑地說,繼續沿著大街走去。

「獻身給人家是什麼意思?」阿遼沙驚詫地說。

「自然就象那些淫蕩的女人獻出肉體一樣。」

「你怎麼啦,伊凡,你怎麼啦?」阿遼沙苦惱而又激烈地辯護起來。「她還是孩子,你是在侮辱一個孩子!她有病,她病得很重,她也許也要發瘋了。……我不能不把她的信轉交給你,……甚至還想聽聽您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好救救她。」

「我沒什麼話要告訴你。就算她是一個孩子,我也不能做她的保姆。你不要作聲,阿曆克賽。別再談這件事了。我甚至想都不願去想它。」

他們又沈默了一會兒。

「她現在要整夜祈禱聖母,求她指示明天在法庭上該怎麼辦才好了。」他忽然又尖酸而惱恨地開口說。

「你……你說的是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麼?」

「是的。不知她究竟是米卡的救星呢,還是災星?她現在要為這個去祈禱,求上天給她啟示了。您瞧,她自己還不知道,還沒有拿定主意。也把我當作保姆,希望我哄哄她!」

「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是愛你的,哥哥。」阿遼沙很難過地說。

「也許。不過我對她並不感興趣。」

「她很痛苦。為什麼你對她說出……有時你說出……那類使她抱希望的話呢?」阿遼沙用有點畏怯的責備口氣繼續說。「我知道是你給她這種希望的。請你原諒我這樣說。」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不能隨自己的意思做,我不能立刻決裂,對她直說出來啊!」伊凡氣惱地說,「必須等一等,等到對這兇手的判決下來以後。假如我現在和她決裂,她為了對我報復,明天就會在法庭上毀了這個壞蛋的,因為她恨他,並且明白自己恨他。這些事全是虛偽,虛偽又虛偽!現在呢,只要我還沒有和她決裂,她還抱著指望,就不會害這個壞蛋,因為她知道我多麼想把他從災難裏救出來。就不知這可惡的判決什麼時候才能下來呀!」

「兇手」和「壞蛋」這類話使得阿遼沙的心裏十分刺痛。

「可她有什麼手段能毀了米卡哥哥呢? 」 他問,一面沉思著伊凡所說的話,「她能供出什麼話來,可以直接毀了米卡呢?」

「你還不知道這個。她的手裏有一個憑據,是米卡親筆寫的,象數學公式那麼清楚地證明是他殺死了費多爾·巴夫洛維奇。」

「這是不可能的!」阿遼沙叫道。

「怎麼不可能?我自己讀到的。」

「這樣的平據是不可能有的!」阿遼沙激烈地重複說。「不可能有的,因為兇手不是他。不是他殺死父親,不是他。」

伊凡·費多羅維奇突然站住。


  
「那麼照您看來,誰是兇手呢?」他用顯然是冷冰冰的口氣問,在這問話裏甚至含有一種傲慢的聲調。

「你自己知道是誰。」阿遼沙低聲而深沉地說。

「誰?你講的是關於那個羊癲瘋的白癡的神話,是不是?講的是斯麥爾佳科夫是不是?」

阿遼沙突然感到渾身發抖。

「你自己知道是誰。」他喘著氣,無力地迸出這句話來。

「誰?誰?」伊凡突然失掉了一切自製,幾乎是凶蠻地喊了起來。

「我只知道一點,」阿遼沙還是近乎耳語似的說,「殺死父親的不是你。」

「『不是你』!『不是你』是什麼意思?」伊凡愣住了。

「不是你殺死父親,不是你。」阿遼沙堅定地重複著。

沈默了大概有半分鐘光景。

「我自己也知道不是我,你說的是什麼胡話?」伊凡黯然地強笑了一下。他似乎兩眼緊盯著阿遼沙。兩人又在一盞街燈下站住了。

「不,伊凡,你有好幾次自己對自己說,兇手是你。」

「我什麼時候說的?……我在莫斯科。……我什麼時候說的?」伊凡完全不知所措地喃喃說。

「你已經對自己說了許多次,在這可怕的兩個月裏你只剩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阿遼沙仍然輕聲而明確地說,但他說時好象是不由自主的,彷彿並不是出於自己的意志,而是服從著某一種不可抗拒的命令。「你責備自己,並且自行承認兇手就是你自己。其實殺人的不是你,你弄錯了,兇手不是你。你聽見我的話了麼,不是你!上帝讓我來對你說這句話的。」

兩人全沈默了。這沈默整整繼續了長長的一分鐘。兩人站在那裏,彼此直望著對方的眼睛。兩人的臉色全是慘白的。伊凡忽然渾身顫抖,緊緊抓住了阿遼沙的肩膀。

「你到我那兒去過!」他咬著牙低聲說,「夜裏他來的時候,你也在我那裏。……你照直說出來吧,……你看見他了麼,看見了麼?」

「你說的是誰?……說的是米卡麼?」阿遼沙困惑不解地問。

「不是他,跟這壞蛋有屁關係!」伊凡瘋狂地喊著。「難道你知道他到我那裏來麼?你怎麼知道的,你說吧。」

「他是誰?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阿遼沙吃驚地嘟囔說。

「不,你知道的,……要不然你怎麼能……你不會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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