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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187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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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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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戈任一邊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一邊開始鋪墊子,看來,也許還在上午他就暗自想好了這樣鋪。昨天夜裡他自己躺在沙發上。但是沙發上並排躺兩人睡不下,而他現在又一定要鋪在一起,所以此刻費了好大勁把兩隻沙發上大小不一的靠墊經過整個房間搬到幔簾後的入口處,總算馬馬虎虎安頓好了舖位。他走到分爵跟前,溫柔而興奮地攙着他的手,扶他起來,把他帶到舖位前;但是,公爵原來已經能自己行走,這就是說,「駭怕已經過去了;」然而他仍然在繼續打顫。

「兄弟,因為現在天熱,」羅戈任讓公爵躺到左邊比較好的墊子上,自己則雙手枕在腦後,在右邊和衣躺下,突然開始說,「你也知道,會有味兒....我怕打開窗戶;母親那兒有些盆花,開着許多花,而且發出很好的香味,我想搬過來,可是帕夫季耶夫娜會猜到的,她很好奇。」


  

「她是很好奇,」公爵隨聲附和道。

「莫非去買些花束和鮮花來放在她周圍?我想,朋友,看著她躺在花叢中,會覺得很可憐。」

「聽著....」公爵好像思緒紊亂,尋思着究竟應該問什麼,又彷彿立即忘了,「聽著,告訴我:你用什麼干的?用刀子?就那一把?」

「就那一把。」

「再等一下!帕爾芬,我還想問你....我有許多問題要問你,關於這一切....但你最好先告訴我,一開始就讓我知道:你是不是想在我婚禮舉行前,就在結婚儀式前,在教堂門前的台階上就用刀殺死她?你想不想?」

「我不知道,想還是不想....」羅戈任乾巴巴地回答說,甚至彷彿對此問題感到奇怪和不解。

「你從來也沒把刀隨身帶往帕夫洛夫斯克嗎?」

「從來沒有。我能對你講的就只是這把刀子,列夫·尼古拉耶維奇,」他沉默一會,又補充說,「我是今天早晨把它從鎖着的抽屜裡拿出來的,全部事情都是在凌晨3點鐘時發生的。這把刀子一直夾放在書裡....還有....還使我感到奇怪的是,刀似乎進了一俄寸半....甚或是兩俄寸....就在左胸口....可總共就只半湯匙血流在襯衣上,再也沒有了....」

「這個,這個,這個,」突然公爵激動萬分地抬起身子,說,「這個我知道,我書上讀到過....這叫內出血....甚至有一滴血也不流的。這是正好刺中心臟....」

「等等,你聽見沒有?」羅戈任突然很快打斷了公爵,驚恐地在墊子上坐起來,「聽見了嗎?」

「沒有!」公爵望着羅戈任,同樣驚恐地很快回答着。

「有人在走動!聽見了嗎?在廳堂裡....」

兩人開始傾聽。

「聽見了,」公爵堅定地低聲說。

「在走動?」

「在走動。」

「要不要鎖上門?」

「鎖上....」

門鎖上了,兩人重又躺下。很長時間沒有作聲。

「啊,對了!」公爵突然用原先那種激動和急促的低語輕聲說,似乎又捕到了一個念頭,非常擔心再把它丟了,甚至從舖位上跳了起來。「對了....我想要....這副牌,牌....據說,你跟地玩過牌?」

「玩過,」羅戈任沉默一會說。

「牌....在哪裡?」


  

「牌就在這裡....」靜默了更長一會,羅戈任說,「就是這副....」

他從口袋裏掃出一副玩過的包在紙裡的牌,將它遞公爵。公爵拿了,但似乎又很困惑。一種新的憂傷和淒涼的感覺壓抑着他的心;他突然明白,此刻以及已經很久以前,他所說的一切都不是他應該說的,他所做的一切也不是他應該做的,就現在他拿在手裡併為此而十分高興的這副牌目前已經無濟於事、幫不了什麼忙了。他站起來,雙手一拍。羅戈任一動不動躺着。彷彿沒有聽到、看到了的動作,但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炯炯發亮,並且獃滯不動,睜得大大的。公爵坐到椅子上,恐懼地望着他。過了半個小時,羅戈任突然時斷時續地大聲喊叫起來,哈哈大笑起來,彷彿忘了應該悄聲說話似的。

「那個軍官,那個軍官....你記得嗎,在音樂會上她刮了一耳光的那個軍官,記得嗎,哈..哈..哈!還有一個士官生....士官生....士官生也衝到跟前....」

公爵從椅子上跳起來,他處于新的驚恐之中。當羅戈任靜下來時(他突然靜了下來),公爵悄悄地俯向他,坐到他旁邊,開始細細察看他,同時心劇烈地跳動着,呼吸也很吃力。羅戈任沒有朝他轉過頭來,似乎把他忘了。公爵望着,等待着;時間流逝了,開始天明了。羅戈任有時偶而突然喃喃着,聲音很大,很刺耳,也不連貫;有時則開始大叫大嚷和放聲大笑;於是公爵朝他伸過自己顫抖的手,輕輕地碰到他的腦袋、頭髮,撫摸着,又撫摩他的臉頰....別的他什麼也不能做!他自己又開始打顫,他的雙腿彷彿又突然不聽使喚了。完全是新一種感受以無限的憂傷折磨着他的心。這時天完全亮了;他終於躺到墊子上,彷彿已經完全虛弱無力和灰心絶望,他把自己的臉貼向羅戈任蒼白、木然的臉;眼淚從他的眼睛裡流到羅戈任的臉頰上,但是,也許當時他已經不覺得自己的眼淚,對於流淚已經一點也不知道了....

至少已經過了許多小時以後,當門被打開,人們走進來時,他們看見殺手完全失去了知覺,在發熱病,公爵就在他身邊的坐墊上一動不動安安靜靜地坐著,每當病人發出呼叫或囈語時,他就急忙用顫抖的手去撫摩他的頭髮和臉頰,彷彿愛撫和哄着他似的。但是對於人家問他什麼,他已經什麼也不明白了,而且也認不出進來圍在他身邊的人。假如施奈德本人現在從瑞士來看到自己過去的學生和病人,那麼他會想起公爵在瑞士治療的第一年有時表現出來的那種狀態,現在也會像當時那樣手一揮說:「白痴!」

結尾

白痴

陀思妥耶夫斯基 Fyodor Dostoyevsky

結尾

教師妻子坐車趕到帕夫洛夫斯克,直接去找昨天起就心緒不寧的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並對她講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這可完全把她嚇壞了。兩位女士立即決定與列別傑夫取得聯繫,他作為房東和房客的朋友也處在非常不安的狀態中。維拉·列別傑娃告訴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情況。根據列別傑夫的建議,他們三人決定去彼得堡,以儘快防止「非常可能發生」的事。這樣,已經是第二天上午11點左右,羅戈任的住宅被打開了,在場的有警方、列別傑夫、兩位女士、住在側屋的羅戈任的兄長謝苗·謝苗諾維奇·羅戈任。最有助于案件進展的是管院子人的證詞,昨天晚上他看見帕爾芬·謝苗諾維奇跟一位客人從台階上進去,而且彷彿偷偷摸摸地。有了這個語詞已經不存疑問,警方破開了對法律也不開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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