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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182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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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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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夕公爵離開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時,她正處于極大的振奮之中:從彼得堡女時裝師那裡送來了明天穿的服飾:婚禮裙,帽子等等。公爵沒有料到,她對這些服飾竟會如此激動;他自己則對所有的衣物都讚美一通,他的讚美更使她感到幸福。但是她說漏了嘴:她已經聽說了,城裡一片忿忿之聲,而且某些浪蕩公子確實在策划起哄喧閙,還有音樂,大概還有特意為此創作的詩歌,而這一切几乎得到其餘各界人士的贊同的。但她現在偏要在他們面前把頭抬得更高些,她要用獨具風采和富有豪華的服飾壓倒所有的人,「如果他們敢,就讓他們去喊吧,讓他們去打唿哨吧!」一想到這一點她的雙眼就閃閃發光,她還有一個隱藏在心裡的願望,但是她沒有說出口。她希望,阿格拉婭或者起碼是她派來的什麼人不露身份地也將混在人群中、在教堂裡瞧著並看見這一切,為此她暗自做着準備。她跟公爵分手的時候,腦子裡儘是這些想法,那是在晚上11點左右;但還沒有敲響半夜的鐘聲,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派人來找公爵,讓他「儘快去,情況非常糟糕」。公爵趕去時,未婚妻正鎖在臥室裡,絶望地痛哭流涕,大發歇斯底里;很長時間她什麼話也聽不清,不聽別人隔着鎖音的門對她說的話,後來她開了門,只放公爵一人進去;在他身後又鎖上門,便跪倒在他面前。(至少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事後這樣轉述的,她得以偷看到一點當時的情景。)

「我在幹什麼呀!我在幹什麼呀!我在對你幹什麼呀!」她大聲呼號着,痙攣地抱住他的雙腿。


  

公爵陪她一起坐了整整1小時;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說,過了1小時他們平靜和幸福地分了手。這天夜裡公爵還再次派人來探詢,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已經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她還沒有醒,公爵又兩次派人到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那兒去,第三個派去的人受託轉告「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身邊現在圍着一大群從彼得堡來的時裝師和理髮師,昨天的樣子已蕩然無影無蹤,現在她忙着,像她這麼一個美人在婚禮前只能忙自己的服飾了,現在,正是此時,正在進行緊急商討,究竟戴什麼鑽石首飾,怎麼戴?」公爵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有關這場婚禮後來的全部情況是知道內情的人講的,以下所述好像是真實的。

婚禮議式定在晚上8點鐘;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7點鐘時已準備就緒。6點鐘起在列別傑夫別墅周圍已陸陸續續聚攏起看熱閙的人群,而在達裡婭·阿烈克謝耶夫娜屋子旁邊尤其如此;7點鐘起教堂裡也開始擠滿了人。維拉·列別傑娃和科利亞為公爵極為擔心駭怕;但是家裡有許多事情要他們張羅:他們正安排着在公爵房間裡接待和招待客人。不過,婚禮後估計几乎不會有什麼聚會;除了一些婚禮時必須在場的人以外,列別傑夫還邀請了普季岑夫婦,加尼亞,脖子上掛安娜勛章的大夫,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ω公爵好奇地問列別傑夫,為什麼他想出來邀請「几乎完全不熟識的」大夫,後者自鳴得意地回答說:「他脖子上掛着勛章,是個受人尊敬的人,為了裝裝門面,」使得公爵大笑一陣。凱勒爾和布爾多夫斯基身穿燕尾服,戴着手套,看起來體面得很;只是凱勒爾仍然有點使公爵和信賴他的人感到尷尬,因為他雖然表現出準備鬥毆的架勢,非常敵意地望着聚在家門口看熱閙的人群。終於,在7點半時公爵坐在馬車出發去教堂,順便我想指出,他自己故意不想放過任何一種習俗和慣例;一切都是堂而皇之、眾目昭著、不加掩飾地「照章辦事」。在教堂裡,凱勒爾向左右兩邊投去威嚴的目光,引領着公爵在公眾不停地竊竊私語和連連感嘆聲中好不容易穿過人群,使公爵得以暫時躲進祭壇,而凱勒爾去接新娘;在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屋子的台階旁他發現人群不僅要比公爵家門口聚集的多二三倍,而且他們的放肆程度也許也是那裡的三倍。登上台階的時候,他也聽到了喊叫聲,以致無法容忍,完全已經打算對公眾說些應說的話,但幸虧布爾多夫斯基和從台階上跑下來的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自己制止了他;他們挾着他,好不容易才把他帶進房間裡。凱勒爾很是惱人並急着要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站起身,再次照了下鏡子,據後來凱勒爾轉述,她帶著苦笑說,她的臉「像死人一樣蒼白」,接着虔誠地朝聖像行了禮,便走到外面台階上。喧閙的人聲歡迎她的出現,確實,最初一瞬間曾聽到笑聲,掌聲,甚至哨聲;但過了這一瞬間便響起了別的聲音:

「好一個美人!」人群中有人喊道。

「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一切都被花冠掩蓋起來了,傻瓜!」

「不,您要是找得到這樣的絶色美人,烏拉!」靠近的一些人嚷着。

「公爵夫人!為這樣的公爵夫人我願意出賣靈魂!」一個辦公室小職員喊了起來,「我願用生命的代價來買一夜的歡愛!....」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走出來時確實臉色白如絹帕;但是她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猶如兩顆燒紅的炭粒向人群閃閃發光;人們受不了這樣的目光;氣忿變成了狂呼,馬車上的小門已經打開,凱勒爾已經把手遞給新娘,突然她驚呼一聲,從台階上直撲人群。所有送她的人都驚得獃若木鷄,人群在她面前向兩旁分開,在離台階五六步遠處突然出現了羅戈任,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在人群中捕捉到的正是他的目光。她像瘋子似的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雙手。

「救救我:帶我走!隨你去哪兒,馬上就走!」

羅戈任扶着她,几乎把她抱了起來,差不多一直送到馬車旁。接着,一眨眼,他從錢包裡掏出100盧布的票子,遞給了馬車伕。


  
「上火車站,要是趕上了車,再加100!」

說著,跟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後面他自己也跳上了馬車,關上了門。馬車伕一刻也不猶豫就在馬身上抽了一鞭。事後凱勒爾推託事情發生得太意外:「要是再有1秒鐘,我就會想出辦法,我就不許他們走的!」他敘述這件意外事時解釋說。本來他與布爾多夫斯基逮住一輛湊巧也在那裡的另一輛馬車,趕着追了一陣,但是已經是在途中了,他又改變了主意,認為「無論如何是遲了!強拉也拉不回來!」

「再說公爵也不願那樣做!」十分震驚的布爾多夫斯基斷然說。

而羅戈任與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及時駛抵車站。羅戈任走出馬車,几乎就在上火車前,還未來得及攔住一個過路的姑娘,她穿著一件很體面的深色的舊鬥蓬,頭上扎着一條絲綢頭巾。

「我願用50盧布買您的鬥逢!」他突然把錢遞給姑娘。她剛來得及驚訝,剛準備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已經把50盧布塞進她的手裡,並脫下她的鬥蓬和頭巾,一古腦兒披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肩上和頭上。她那華麗的服飾太惹人注目,在火車上會吸引別人的注意,直到後來姑娘才明白,為什麼要出這樣的高價向她買這件不值一錢的舊鬥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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