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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133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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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第133頁 / 共188頁。

「難道您以為,我沒有預見到所有這一切憎恨嗎?」伊波利特又低聲說道,他眼睛一閃一閃望着公爵,彷彿真的等待着他的回答。「夠了!」他突然對所有在場的人喊了起來,「我有過錯....比所有的人都大的過錯!列別傑夫,這是鑰匙(他掏出錢包,從裡面取出連着三四把小鑰匙的鋼鑰匙圈),就是這把,最後第二把....科利亞會指給您看的....科利亞!科利亞在什麼地方。」他望着科利亞,卻視而不見地喊着,「是的....他會指給您看的;不久前他和我一起把東西放進包裡的。科利亞,帶他去吧;我的包在公爵書房桌子底下....用這把鑰題,我的手槍和火藥筒....在下面一隻小箱子裡。不久前是他親手放的,列別傑夫先生,他會拿給您看的,但是有個條件,明天一早我去彼得堡時,您要把手槍還給我。您聽到了吧?我把槍交給您,這樣做是為了公爵,而不是為了您。」

「這樣就更好!」列別傑夫抓着鑰匙,刻毒地冷笑着,跑到隔壁房間去了。


  

科利亞停住不走,本想說什麼,但列別傑夫拽着拖走他了。

伊波利特望着嘻笑的客人們,公爵發覺,他的牙齒在磕碰,就像強烈的寒顫時那樣。

「他們全都是壞蛋!」伊波利特氣憤若狂地又對公爵低語說。當他跟公爵說話時,總是俯身低語的。

「別管他們;您很虛弱....」

「馬上,馬上....我馬上就走....」

突然他擁抱了公爵。

「也許,您認為我發瘋了?」他望了一眼公爵,奇怪地笑了起來。

「不,但是您....」

「馬上,馬上,您別作聲;什麼都別說;您站着....我想看一下您的眼睛....您這樣站,我來看。我要跟一個大寫的人告別。」

他站在那裡,望着公爵,一動也不動,也不吭聲,這樣有10秒鐘。他異常蒼白,雙鬢都汗濕了,有點奇怪地一隻手抓住公爵,彷彿怕把他放了。

「伊波利特,伊波利特,您怎麼啦?」公爵喊了起來。

「馬上....夠了....我就去躺下。我要為太陽的健康喝一口....我想,我想,別管我。」

他很快地從桌上抓起一隻酒杯,猛地離開原地,一瞬間便走到了下露台台階口,公爵本已跟在他後面跑去,但結果卻是,像故意似的,就在這一霎那時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向他伸過手來向他告辭。過了一秒鐘,突然露台上響起了眾人的喊叫聲;接着便是一分鐘異常慌亂的景象。

發生的是這麼一回事:

伊波利特定近緊靠下露台的台階口就停了下來,他左手拿着酒杯,把右手伸進大衣右側的口袋裏。事後凱勒爾肯定地說,還是在這以前伊波利恃就一直把這隻手放在右邊口袋裏;在跟公爵說話時,左手抓住他的肩和領子,這只右手則在口袋裏,凱勒爾要人們相信,當時他的手就第一次產生懷疑。不管怎樣,某種不安使他也跟在伊波利特後面跑去。但他沒有趕得上。他只看見伊波利特的右手中突然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就在這一秒鐘裡小小的袖珍手槍已經緊貼在他的太陽穴上,凱勒爾撲過去抓他的手,但在同一秒鐘伊波利特扣動了扳機。扳機發出於澀刺耳的喀嚏聲,但是接着並沒有槍聲。當凱勒爾抱住伊波利特的時候,後者倒在了他的懷裡,好像失去了知覺,也許,他真的以為他已經被打死了。手槍已經落在凱勒爾手中。有人扶住伊波利特,給他端來椅子,讓他坐下,大家都聚攏在周圍,喊叫着,詢問着。大家都聽到了扳機的喀嚓聲,看見的卻是個活人,甚至沒有一絲擦傷。伊波利特本人坐在那裡,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毫無表情的目光環視着周圍所有的人。列別傑夫和科利亞在這一刻奔了進來。

「沒打響?」周圍的人紛紛問。

「也許,沒裝子彈?」另有些人猜測。

「裝了!」凱勒爾檢查了手槍宣佈說,「但是....」

「難道卡殻了?」

「根本就沒有火帽,」凱勒爾告訴大家。

很難敘述接下來那可憐的一幕。最初的普遍驚恐很快地就開始被笑聲所取代;有些人甚至哈哈大笑起來,在這件事中找到了幸災樂禍的快感。伊波利特歇斯底里似地號啕大哭,扳捏着自己的雙手,撲向大家,甚至也撲向費爾迪先科,用雙手抓住他,向他發誓,他忘了,「無意間完全忘了,而不是故意忘了放火帽,說“這些火帽全都在這裡,在他背心口袋裏,有十個」(他拿給周圍眾人看),說他之所以沒有早點安上火帽,是怕槍在口袋裏意外走火,他以為需要的時候總是來得及裝上的,可是突然卻忘了。他奔向公爵,奔向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懇求凱勒爾把槍還給他,他馬上向大家證明「什麼是他的名譽,名譽....」而現在他就是「永遠名譽掃地了!....」

最後,他真的失去知覺倒下了。大家把他抬到公爵的書房裡。列別傑夫已完全清醒了,立即派人去叫醫生,自己則和女兒、兒子、布爾多夫斯基以及將軍一起留在病人的床邊。等把失去知覺的伊波利特抬走後,凱勒爾站在房間中央,一字一頓清清楚楚,情緒激昂地大聲宣佈:

「諸位,如果我們中有人再要當着我面說出懷疑火帽是故意忘了的話,或者確認那個不幸的年輕人只是演了一場喜劇,那麼我就會跟這個人過不去。」

但是沒有人答理他。最後客人們結夥匆匆散去。普季岑,加尼亞和羅戈任一起動身。


  
公爵對於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改變主意未做解釋就要離去,感到很是驚訝。

「您不是想等大家散去後跟我談話嗎?」他問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

「確實是這樣,」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說,一邊突然坐到椅子上,也讓公爵坐到自己身旁。「但是現在我臨時改變了主意。我向您承認,我有點不好意思,您也是一樣。我的思緒很亂;此外,我想跟您解釋的事對我來說是太重要了,對您也是。公爵,要知道,我很想在一生中哪怕就一次做一件完全光明磊落的事,也就是說完全沒有別的用心,但我認為,我現在,就此刻,還不完全能去做這件光明磊落的事,再說您,也許,也是....那樣....還有....算了,我們以後再解釋吧。我現在要去彼得堡,如果我們等上三天,也許,事情會變得明朗些,對我對您都是這樣。」

說罷他又從椅子上站起身,因而使人覺得奇怪:剛纔何必要坐下呢?公爵也覺得,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不甚滿意和頗為惱怒,甚至看起人來也帶著敵意,目光中流露的神色完全不是剛纔那種樣子。

「順便問一下,您現在要去看病人嗎。」

「是的....我擔心,」公爵說。

「別擔心;他肯走能活六個星期,甚至也許還會在這康復。不過最好明天就把他趕走。」

「我什麼都沒說....也許,我真的就此促使他幹了這種事?他可能認為我懷疑他會自殺。您怎麼想,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

「一點兒也不是。您太善良,所以還在耿耿于懷。我聽說過這種事,但是實際上從來也沒有看到過一一個人會為了讓人家誇他或者因為人家不誇他而賭氣故意自殺。主要的是,我不相信這種毫不俺飾的軟弱無力!可您明天反正得把他趕走。」

”您認為他會再次開槍自殺嗎?”

「不會,現在他不會自殺了。但是請當心我們這些自產的拉塞內*!我再次告訴您,犯罪對於這種沒有才能、沒有耐心、貪得無厭、毫無價值的人來說是太平常的庇護所。」

「難道這是個拉塞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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