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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132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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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第132頁 / 共188頁。

在極端情況下坦率可以達到恬不知恥至極的程度,當一個神經質的人受了刺激並失去自製力的時候,他已經什麼都不怕,甚至準備閙出任何荒唐事來,還會為此而高興;他會撲向人們,而同時自己則懷有一個模糊但堅定的目的,一分鐘後一定要從鐘樓上跳下去,以此一下子了結在這種情況下會有的一切困惑。逐漸降臨的體力衰竭通常是這種狀態的徵兆。到目前為止一直支撐着伊波利特的異常的、不自然的緊張已經達到了最後階段。這個18歲的小年輕被疾病耗盡了元氣,顯得十分虛弱,就像從樹上掉下來的一片顫抖的樹葉;但是他剛剛來得及掃視自己的聽眾,這是最近一小時內的第一次,在他的目光和微笑中馬上就流露出最高傲,最輕蔑和得罪人的厭惡神情。他急於向人們挑戰,但聽眾十發氣忿。大家懊惱地從桌旁站起來。發出一片響聲。疲倦、香檳、緊張加劇了亂糟糟和彷彿是污穢的印象,如果可以這樣形容的話。

突然伊波利特很快地從椅子上跳起來,猶如把他從座位上拉下來一樣。


  

「太陽出來了!」他看見閃耀着光芒的樹梢呼叫起來,一邊像指着奇蹟一般指給公爵看,「出來了!」

「您以為不會出來了還是怎麼的?」費爾迪先科說。

「又得炙烤一整天,」加尼亞手裡拿着帽子,伸着懶腰,打着呵欠,漫不經心地煩惱地喃喃着,「這樣幹旱一個月怎麼得了!我們走不走,普季岑?」

伊波利特聽著,驚訝得獃如木鷄;突然他臉色白得可怕,全身顫抖着。

「您很笨拙地做出您那種冷漠的樣子來侮辱我,」他凝視着加尼亞,對他說,「您是個壞蛋!」

「嘿,這真是鬼知道是怎麼回事,這麼放肆!」費爾先科喊了起來,「多麼少見的體弱力衰!」

「簡直是傻瓜!」加尼亞說。

伊波利特勉強剋制住自己。

「我明白,諸位,」他開始說,一邊仍然打着顫,每個字都斷斷續續地說出來。「我會遭到您個人的報復。....我很後悔用這些胡言(他指了下手稿)來折磨您,不過,我也後悔沒有把您折磨死....(他愚蠢地笑了一下),折磨死了吧,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他突然轉向他問,「折磨死了沒有?您說!」

「有點冗長,不過....」

「全都說出來!別撒謊,哪怕一生中就這一次!」伊波利特顫慄着,命令着。

「哦,我根本就無所謂!對不起,請您讓我安寧些吧,」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厭惡地背轉身去。

「祝您安睡,公爵,」普季岑走近公爵說。

「他馬上就會開槍自殺的,你們怎麼啦!瞧他!」維拉喊了一聲,異常驚恐地衝向伊波利特,甚至抓住他的手,「他不是說過,太陽出來的時候就開槍自盡,你們怎麼啦。」

「他不會開槍自盡的!」有幾個聲音幸災樂禍地低聲說,其中也有加尼亞。

「諸位,請小心!」科利亞也抓住伊波利特的一隻手,喊道,「你們只看看他!公爵!公爵,您怎麼啦!」

伊波利特身邊圍聚着維拉、科利亞,凱勒爾和布爾多夫斯基;四個人全都用手抓住他。

「他有權利,有權利!....」布爾多夫斯基喃喃着,其實他也完全茫然失措。

「請問,公爵,您有什麼吩咐?」列別傑夫走近公爵,他醉醺醺、惡狠狠,一副無賴的樣子。

「什麼吩咐?」

「不;請允許我說;我是主人,雖然我並不想不尊重您。即使您也是主人,但我不願意在我的房子裡發生這樣的事....就這樣。」

「他不會開槍自盡的;這小子在胡閙!」伊活爾京將軍氣忿而又過于自信地出人意料嚷着。

「將軍說得真不錯!」費爾迪先科附和說。

「我知道他不會開槍自殺,將軍,萬分尊敬的將軍,但畢竟....因為我是這裡的主人。」

「聽著,捷連季耶夫先生,」突然普季岑在跟公爵告別後把手遞給了伊波利特,「您好像在自己的手稿裡講的您的骨胳,說要遺贈給科學院?您這是說的您的骨骼,您自己的,也就是說要遺贈自己的骨頭?」

「是的,我的骨頭....」

「這就好了。不然可能會弄錯,據說,已經有過這樣的事情。」

「您幹嗎要招惹他。」公爵突然喊起來。

「把人家眼淚都逗出來了,」費爾迪光科補了一句。

但伊波利特根本沒有哭。他本想移動一下位置,但是圍住他的四個人一下子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響起了笑聲。

「他就是要別人抓住他的手,他讀手稿就為這個目的,」羅戈任指出,「再見,公爵。唉,坐得大久了,骨頭都疼了。」

「捷連季耶夫,如果您真的想開槍自殺,」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笑起來說,「如果我處于您的地位,在聽了這樣的恭維話後,就偏偏不自殺,氣死他們。」


  
「他們非常想看到我開槍自殺!」伊波利特衝著他氣勢洶洶地說。

他像是準備進攻似的說。

「他們看不到,所以就着惱。」

「這麼說您也認為,他們是看不到的喏?」

「我不來煽動您;相反,我認為,您開槍自殺是非常可能的。主要是您別生氣....」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用一種庇護弱者的語氣拉長了調子說。

「我現在才明白,我念這篇手稿是犯了一個可怕的錯誤!」伊波利特說,他忽然流露出十分信賴的神情望着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彷彿請朋友出出友好的主意。

「處境是可笑的,但是....真的,我不知道該向您建議什麼好,」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微笑着回答。

伊波處待嚴厲地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一語不發,可以想到,他有時完全想入神了。

「不,請讓我說幾句,這不過是一種姿態,」列別傑夫說,「說什麼『我要在公園裡自殺,免得驚動任何人!』他下台階往公園裡走三步,就不驚擾別人了,這是他才這麼想。」

「諸位....」公爵本已開始說。

「不,請讓我說,萬分尊敬的公爵,」列別傑夫憤恨地抓住話題不放,「因為您自己也看到這不是玩笑話,因為您客人中至少有一半也是那種意見並深信,現在,在這裡講了許多話以後,他出於愛面子也一定會開槍自殺,所以我作為事主當着證人們宣佈,我請你們予以協助!」

「應該做什麼,列別傑夫?我準備着協助您。」

「是這樣:首先讓他立即交出在我們面前加以吹噓的手槍以及全部彈葯,如果他交出來,鑒於他有病,我同意讓他今晚在這屋裡過夜,當然,得在我的監視之下,但是明天一定得請他走,隨便他去哪裡;對不起,公爵!如果他不交出武器,那麼我馬上,立即扭住他的胳膊,我扭一隻,將軍扭另一隻。同時迅即派人去報告,那時這事就轉到局來審理了,費爾迫先科,看在老交情上,去走一趟吧。」

頓時喧嘩聲起。列別傑夫異常激動,已經失去分寸:費爾迪先科準備去局;加尼亞發狂地堅持誰也不會開槍自殺。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沉默語。

「公爵,您曾經從鐘樓上跳下來過嗎?」伊波利特忽然對他低語說。

「沒有....」公爵天真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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