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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85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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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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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正當我們的暴發戶百萬富翁過着所謂神仙般的日子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完全是不相于的事情。在一個美好的早晨,一位來訪者去找他。此人一副安詳、嚴峻的臉色,穿著樸素但很體面,說話彬彬有禮,得體而有理,思想顯然帶有進步色彩,他用兩三句話就說明了造訪的來意:他是個著名的律師,受一位年輕人委託辦理一件事,現在是代表他來的。雖然這個年輕人用的是別的姓氏,可他不是別人,正是已故帕氏的兒子,淫慾的帕氏在年輕時代曾經誘騙了奴婢中一個清白貧窮,但卻受過歐洲式教育的姑娘(當然,過去的農奴主男爵的權利起了作用)。當帕氏發現自己這種關係造成的後果不可迴避又近在眼前的時候,就趕快把她嫁給了一個有手藝的甚至是有公職的人,此人性格高尚,早就愛上了這個姑娘。開始帕氏曾幫助過新婚夫婦,但不久這位性格高尚的丈夫便拒絶接受他的幫助。過了一些時候帕氏也漸漸地忘了這位姑娘以及與她所生的兒子。後來,眾所周知,他沒有做出安排就死去了。而他的兒子雖是在合法婚姻下出生的,卻是在別人的姓氏下長大,他母親的丈夫性格高尚,完全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但後來也去世了,這樣他就只有自己的財產了,還有在遙遠的外省病魔纏身、臥床不起、受着煎熬的母親。他自己在首都給一商人的孩子上課,靠每天的高尚勞動掙錢,先是維持自己上中學,後來抱著進一步深造的目的,又去聽對他有用的講座。但是10戈比教一課又能從俄羅斯商人那裡掙得多少錢?加上他還有一個患病臥床的母親,後來她在遙遠的外省死去,卻几乎沒有減輕他的負擔。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貴族後裔應該如何公正地考慮這件事?你們讀者當然會想,他會這樣對自己說:‘我一生享用了帕氏的恩惠,為我的教育、請家庭女教師、在瑞士治痴獃病花去了許多萬,現在我有百萬家貫,而帕氏的兒子正把高尚的性格埋沒在教課上,他對他那輕浮的忘了他的父親的行為是絲毫沒有責任的。所有花在我身上的錢,說句公道話,是應該花在他身上的。耗費在我身上的巨大款額,實際上並不是我的。這不過是弗爾圖娜命運女神盲目造成的錯誤。那些錢是應該屬於帕氏的兒子的。應該用在他身上,而不是用在我身上,這是輕浮和健忘的帕氏荒誕不經和古怪任性的產物。假若我真正是個高尚、知禮、公正的人,那麼我就應該把我所得到的全部遺產的一半給他;但是因為我首先是個精明的人,我太清楚不過地明白,這件事法律是管不着的,所以我不會把幾百萬財產的一半給他。但是,如果現在不把帕氏花在我身上治痴獃病的好幾萬還給他的兒子,從我這方面來說至少也是大卑鄙無恥了(貴族後裔忘了,這樣也是不精明的)。這件事只能憑已心和公道!假如帕氏不撫育我,假如他不關心我而關心自己的兒子,我又會怎樣呢?」

*德語,意力「回俄羅斯去」。


  

但是,不,諸位!我們的貴族後裔可不是這樣考慮的。年輕人的律師接手為他奔走處理這件事純粹是出於友誼,而且几乎是違背自己意願的,几乎是的。無論他怎麼對貴族後裔說明理由,無論他怎麼在貴族後裔面前提出應負的正直、高尚、公正的責任,甚至最起碼是為自身考慮,這位瑞士來的受撫育者卻毫不動搖,這又算什麼呢?這還算不了什麼。這位剛剛脫去自己教授送的鞋罩的百萬富翁竟然不能領悟,把自己高尚的性格耗竭在教課上的年輕人並不是向了乞求施捨和幫助,而是要得到他自己的權利以及雖不是法律承認、但是他應得的一切,甚至這還不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而只是他的朋友們為他說情。這就真正是不可原諒的,也不是用任何稀奇古怪的疾病為理由而可以寬恕的。我們的貴族後裔飄飄然于所得到的權力,可以仗着幾百萬家財無所顧忌地欺壓別人,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掏出一張50盧布的鈔票作為厚顏無恥的施捨寄給高尚的年輕人。諸位,你們不相信吧?你們會憤慨,你們會覺得受到了侮辱,你們會發出氣憤的吶喊;可是他這麼做了!當然,錢立刻就退回給了他,可以說是扔回到他臉上的。這件事將怎麼解決呢?這事法律管不了,剩下的只有訴諸!我們把這件奇聞交付給公眾,我們擔保此事確鑿可靠:據說,我們一位著名的幽默家據此順口就做了一首絶妙的諷刺詩,在描寫我們世態人情的作品中,它不僅在外省而且在首都也不愧佔有一席之地:

施奈德*一件外套

廖瓦**一穿整五年

無所事事平庸輩

碌碌無為度年華。

腳穿鞋罩回祖國,

百萬遺產猛到手,

祈禱上帝用俄語,

輕取豪奪窮學生。”

科利亞唸完後,便趕快把報紙交給了公爵。他一言不發奔往角落,雙手捂着臉,鑽在角落裡。他羞愧得難以忍受,他那還未及習慣于世間卑鄙勾當的敏感童心氣忿難平,甚至失去分寸。他覺得發生的是一件異乎尋常,一下子毀了一切的事情,而光憑他念出來這一點,他自己差不多就是這件事的原因了。

而且大家好像都有類似的感覺。

小姐們感到很尷尬和羞愧。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剋制着自己極大的憤怒,也許,也痛梅干預了這件事,現在她沉默不語。公爵此時的反應跟十分羞怯的人在類似場合下常有的反應是一樣的:他為別人的行為感到羞恥無比,為自己的客人羞愧得無地自容,以至在最初一瞬間他甚至都怕望他們一眼。普季岑,瓦裡婭,加尼亞,甚至列別傑夫--大家都似乎有點尷尬的樣子。最奇怪的是,伊波利特和「帕夫利謝夫的兒子」彷彿也有點吃驚:列別傑夫的外甥顯然也很不滿意。唯有拳擊手坐在那裡完全泰然處之,一邊捻着小鬍子,一邊擺出一副傲慢的樣子。他微微垂下眼睛,但並不是因為困窘,相反,彷彿是出於一種居高臨下的謙遜大度和過分明顯的洋洋得意。從一切跡象看來,他異常喜歡這篇文章。

*瑞士教授的名字。

**貴族後裔的小稱。


  

「鬼知道這是什麼名堂,」伊萬·費奧多羅維奇低聲嘰咕着說,「就像是五十名仆役聚在一起湊出來的。」

「請問,閣下,您怎麼可以用這樣的假設來侮辱人?」伊波利特渾身顫慄着問。

「這,這,這對於一個高尚的人來說....將軍,您自己也會同意,如果是一個高尚的人寫的,那麼這就是侮辱。」拳擊手抱怨着說。他也不知怎麼的突然顫慄了一下,一邊捻着小鬍子,一邊抽動着肩膀和身體。

「第一,我不是你們的『閣下』,第二,我不想對你們做任何解釋,」伊萬·費奧多羅維奇火冒三丈,斷然回答說。他一句話也不說,從座位上站起來,從露台朝出口走去,背對著眾人,站在上面一個台階上,對於甚至現在也還不想從原地離開的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感到十分惱怒。

「諸位,諸位,最後請允許我講幾句活,諸位,」公爵憂心忡仲、激動不安地喊了起來,「請費心,讓我們能互相理解地來談話,諸位,關於這篇文章我什麼都不想說,隨它去吧;只不過,諸位,文章裡所講的全不是事實。我之所以要說,是因為你們自己也知道這一點;這簡直是可恥的。如果這是你們中間哪位寫的,我真感到十分驚訝。」

「直到此刻之前,我一點也不知道這篇文章,」伊波利特申明說,「我不讚同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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