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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80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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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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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只不過我不記得了,」公爵繼續說,「有的人嘲笑這個素材,另一些人則宜稱,沒有比這更高級的了,但是要畫『可憐的騎士』無論怎樣總得要畫臉,於是便開始逐個挑選所有熟人的臉,結果卻一張也不合適,事情也就到此為止。這就是全部經過。我不明白,為什麼尼古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忽然想起來提這件事而且還加以引伸。這在當時是順便說起,很可笑,而在現在則根本沒有什麼意思了。」

「因為又有了另有所指的愚蠢的新花招,既刻薄又欺人,」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毫不客氣地說。


  

「除了深深的敬意,沒有絲毫愚蠢,」突然阿格拉婭完全出人意料地鄭重而又嚴肅地說,她已經恢復常態,克服了剛纔窘迫的神態。不但如此,你看著她,根據某些跡象可以認為,現在她自己也樂意這玩笑開下去,越開越玄妙。她身上發生這一轉折的瞬間,正是公爵窘態畢露而且越來越厲害,達到非常明顯的地步。

「一會兒像個瘋子似的放聲大笑,一會又突然表示深深的敬意!真是瘋了!為什麼要尊敬?馬上給我說,為什麼你無緣無故忽然就有了深深的敬意。」

「之所以有深深的敬意,」阿格拉婭依然那樣鄭重和嚴肅地回答母親,那几乎是充滿憤恨的問題,「是因為在這首詩裡就描寫了一個有理想的人;其次,既然確立了理想,就會把它作為信仰,而有了信仰,就會不顧一切地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它。在我們這個時代這是不常有的。在這首詩裡沒有說『可憐的騎士』的理想究竟是什麼,但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光明的形象,『純潔的美的形象』,而熱衷于自己信仰的騎士脖子上不是繫著圍巾而是掛着念珠。確實,那詩裡還有一句令人費解、同意未盡的箴言,他寫在自己盾牌上的三個字母:A,H。B....」

「是A,H,貝,」科利亞糾正說。

「可我說是A。H。B,而且我願意這樣講,」阿格拉婭煩惱地打斷他說,「不論怎麼樣,有一點是很清楚的:不論他的女士是什麼人,也不管她做什麼事,對這個可憐的騎士來說都無所謂。是他選擇了她而且相信她的『純潔的奏』,這已經足夠了。後來他已經永遠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了;他的功勛就在於,即使她後來成為小偷,他也仍然相信她,而且為了維護她那純潔的美麗甘願折戟沉沙。詩人好像想把某個純潔高尚的騎士那中世紀騎士柏拉圖式愛憎的全部宏大的概念綜合進一個非同尋常的形象中去。當然,這一切是理想。在『可憐的騎士,身上這種情操已經達到極限,到了禁慾主義的地步。應該承認,具備這樣的情操意味着許多東西,而且這樣的情操留下的是相當深刻的特點,從某方面來講,是值得稱道的,更不用說堂·吉訶德了。‘可憐的騎士』也是一個堂·吉訶德,只是很嚴肅不可笑罷了。我開始不理解而問笑,現在我卻愛『可憐的騎士』,而主要的是,我敬重他的高尚行為。」

阿格拉婭說到這裡結束。望着她,甚至難以相信,她是當真說的還是在嘲笑。

「嘿,他是個傻瓜,他的行為也是傻的!」將軍夫人決斷着說,「還有你,我的姑奶奶,胡吹一通,簡直就像是上課;照我看,於你甚至是很不相稱的。無論如何是不能容許的。什麼詩?你背誦一下,你肯定是記得的!我一定要知道這首詩。我這一輩子就是不能容忍詩歌,彷彿早有預感似的。看在上帝份上,公爵,忍耐一下,看來我和你不得不一起忍受了,」她對列夫·尼古拉耶維奇說。她非常氣惱。

列夫·尼古「拉耶維奇本想說什麼,可是因為始終窘困不安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有阿格拉婭一個人,如此信口開河地大講一通,卻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甚至還好像很高興。她隨即站起身,仍然像原來那樣鄭重和嚴肅,而且顯出一副早就準備好和只等邀請的樣子,走到露台中央,站到還坐在扶手椅裡的公爵面前。大家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几乎是所有的人:出公爵、姐姐、母親都懷着一種不快的感覺看著這一新想出來的淘氣行為,無論如何這樣做是走得太遠了。但是可以看得出,阿格拉婭喜歡的正是這種故作姿態,她就用這副樣子像模像樣地開始朗誦詩歌。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差點沒把她趕回原座去,但就在阿格拉婭剛要開始有腔有調朗誦那首著名的敘事詩時,兩位新來的客人一邊高聲講着話,一邊從街上走進了露台。這是伊萬·費奧多羅維奇。葉潘欽將軍,緊跟在他後面的是位年輕人。他們的來到引走了一陣小小的騷攏。」



第二部 第七章

陪同將軍來的年輕人28歲左右,高挑的個子,身材勻稱,有一張漂亮而聰明的臉蛋,烏黑的大眼睛目光炯炯,充滿着俏皮和嘲弄的神色。阿格拉婭甚至都沒有朝他看一眼,繼續朗誦着詩,依然正兒八經地只望着公爵一個人,也只面對著他一個人。公爵開始明白,她做這一切是別有用心的。但是起碼新來的客人使他多少調整了尷尬的狀態。看見他們後,他欠身站起,從遠處親切地向將軍點了點頭,示意不要打斷朗誦,自己則遇到扶手椅後面,左手擱在椅背上繼續聽著朗誦,這樣他就比較自然,不像坐在扶手椅裡那樣「可笑」了。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則用命令式的手勢朝進來的人揮了揮手,讓他們停在那裡。而公爵對於陪同將軍來的新客則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明確地肯定這人是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拉多姆斯基,因為已經聽說有不少有關此人的事,也不止一次想到過他。只有他穿的那件便裝使他感到困惑,因為他聽說,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是個軍人。在詩朗誦這段時間裡這位新客的唇間始終掛着嘲弄的微笑,似乎他已經聽說過有關「可憐的騎士」的事兒。

「也許,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名堂,」公爵暗自想道。

但是阿格拉婭的情況卻完全不同。她開始表演朗誦時那種裝模作樣和刻意誇張的姿態已為嚴肅認真所掩蓋。她已全神貫注于詩歌作品的精神內涵,而且就是以對這種內涵的理解來念出每一個詞,以高度的樸實來朗讀每一個詩句,因此當朗誦結束的時候,她不僅僅吸引了全體的注意,而且通過表達詩歌的高尚精神彷彿證實了她那麼一本正經走到露台中央時竭力顯示的裝模作樣和鄭重其事多多少少是正確的。現在可以認為,這種鄭重其事的姿態僅僅反映了她對於自己所要表達的那種高尚精神無限的,也許甚至于天真的敬意,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靈感和欣喜引起的几乎不為人注意的輕微的肌肉抽動數次掠過她那漂亮的臉龐。她朗誦着:

世上有位可憐的騎士,

沉默寡言又單純樸實,

外表憂鬱,臉色蒼占,

精神勇敢,稟性耿直。

一個不可理喻的幻影,

在他的眼前紊繞浮現,

它那魅人的深刻印象,

深深地嵌入他的心扉。

從此他的心熊熊燃燒,

再不對女人瞧上一眼,

至死對任何一個女人,

也不想吐露片言隻語。

他在自己的脖頸上面,


  
戴上念珠而不是圍巾,

無論在什麼人的面前,

都不掀起臉上的鋼罩。

他充滿着純潔的愛情,

他忠實于甜美的理想,

他用自己赤紅的鮮血,

在盾牌上寫上A,H,D。

此時在巴勒斯坦荒漠,

騎士們攀登懸崖峭壁,

高呼着心上人的芳名,

躍馬馳騁飛奔上戰場,

Lumen coeli,sancta Roca!*

他高聲吼叫又狂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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