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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76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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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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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癲癇病發作了,這病已有很久沒有復發了。大家都知道,癲癇病,亦即是羊癲瘋,是一瞬間突然發作的。在這一瞬間突然臉變得十分異樣,特別是眼光。抽搐和痙攣遍及全身和麵目五官。難以想象的、跟什麼都不一樣的可怕的號叫從胸口迸發出來;在這聲號叫裡似乎一切人性的東西都驟然消失了,旁觀者無論怎樣也不可能,至少是非常困難想象和假設,喊出這聲音的就是眼前這個人。甚至使人覺得,彷彿在這個人的身體裡面另外有一個什麼人在喊叫。至少有許多人是這樣說明自己的印象的,癲癇病人發作的樣子引起許多人肯定無疑和難以忍受的恐怖,甚至還包含着某種神秘。應該推測到,那一刻突如其來的恐怖感覺再夾雜着所有其他可怕的印象猛地使羅戈任在原地怔住了,因而也就使公爵倖免于本來已經朝他戳下來的不可避免的一刀。羅戈任還沒來得及想到這是癲癇發作,看到公爵身子離開他一晃,突然在樓梯上直挺挺仰面朝下倒去,後腦重重地撞在石級上,他就拚命朝下奔去,繞過躺着的病人,几乎喪魂落魄地逃出了旅館。

抽搐、扭動、痙攣使病人的身體順着不少於十五級的摟梯一直滾到樓梯末端。很快,不超過五分鐘就有人發現了躺在地上的人,一群人圍攏了來,一旁的一汪血引起人們的困惑:「是這個人自己撞破的,還是有人作了什麼孽」,但是很快就有些人看出是羊癲瘋;一名侍者認出公爵是剛來的住客。一個僥倖的情況終於使這一場慌亂解決得相當順利。


  

原來允諾四點鐘左右回到《天平旅館》、結果卻去了帕夫洛夫斯克的科利亞·伊沃爾京突發了一個念頭,因此沒有在葉潘欽將軍夫人那裡「用飯」而回到了彼得堡,並急匆匆趕往《天平旅館》,到那裡時已是晚上七點鐘左右根據留給他的字條,他知道公爵在城裡,於是急忙向字條裡告知的地址趕緊找他,在旅館裡他瞭解到公爵出去了,就到下面小吃部,一邊喝茶聽管風琴一邊等待。偶然聽到人家談論有人羊癲瘋發作,他憑準確的預感奔向出事地點,便認出了公爵。立即就採取了必要的措施。人們把公爵抬到他的房間裡,他雖然已經醒了過來,可是相當長時間都不能完全恢復意識。被請來檢查面部損傷的醫生給他作了濕敷並告知,碰傷沒有絲毫危險。過了一小時,當公爵已經非常清楚地明白身邊發生的一切時,科利亞就用馬車把他從旅館轉送到列別傑夫那兒去。列別傑夫以非凡的熱情和恭敬接待了病人。為了公爵,他還加快了搬去別墅的準備:第三天所有的人已經在帕夫洛夫斯克了。



第二部 第六章 Page 1

列別傑夫的別墅並不大,但是舒適,甚至漂亮。用作出租的那一部分特別作了裝飾。在相當寬敞的露台上,就在從外面走進房間的地方,放著好些個綠色大木桶,裡面栽着香橙、檸檬、茉莉樹,按照列別傑夫的設想,這應構成最具魅力的景觀。有些樹是連同別墅一起買下的,它們擺在露台上所產生的效果使列別傑夫甚為讚賞,因而,當湊巧在拍賣市場也有這些栽在木梧裡的樹時,他就下決心買下來與原有的配套。當終於將所有的樹都運到別墅和佈置好的那一天,列別傑夫好幾次下露台台階跑到街上,然後從街上欣賞自己的房產,每一次他都在思想裡增加着準備向未來租住別墅的房客索要的房租。虛弱無力、內心苦悶,身體受傷的公爵很喜歡別墅。其實,在搬到帕夫洛夫斯克的那一天,也就是他的病發作後的第三天,從外表來看,公爵已經和健康人的樣子差不多了,雖然內心裡仍覺得自己還沒有康復。他對這三天裡在自己身邊見到的所有的人都感到高興,他喜歡寸步不離他的科利亞,喜歡列別傑夫一家人(他的外甥不在,不知到哪兒去了),他也喜歡列別傑夫本人;甚至還高興地接待了還在城裡時就拜訪過他的伊沃爾京將軍。在搬來的那一天,已經近傍晚了,在他周圍許多客人聚集在露台上:第一個來的是加尼亞,公爵几乎認不出他了這段時間裡他變得很厲害,人也瘦了許多。接着是瓦裡婭和普季岑,他們也住在帕夫洛夫斯克住別墅。伊沃爾京將軍几乎常住在列別傑夫家裡,甚至好像是跟他一起搬過來的。列別傑夫竭力不讓他到公爵那兒去,讓他獃在自己屋裡;他像好朋友一樣對待將軍,看來他們早就已經熟識了。公爵發現,這三天裡他們有時候彼此進行了長談,常常大聲嚷嚷着,甚至好像是為一些學術問題而爭論不休,而這卻似乎使列別傑夫感到滿足、可以想到,他甚至需要將軍這個人,但是從一搬到別墅起他就對全家採取了像對公爵那樣的防範措施:他藉口不要打擾公爵,不放任何人到公爵那兒去,他對自己的女兒們,也包括抱著嬰兒的維拉,只要一有懷疑他們要走到公爵所在的露台上去,便對她們又是跺腳,又去追奔,又是驅趕。儘管公爵一再請求不要趕走任何人。

「第一,如果這樣放縱她,就一點也沒有恭敬的態度了;第二,對她們來說甚至也有失體統....」對於公爵直截了當的潔間,他終於做瞭解釋。

「為什麼呢?」公爵感到很內疚,「真的,您這一切監視和守護只會折磨我。我一個人感到很寂寞.我對您說過好幾次了,而您自己不停地揮手和踞着腳走來走去更使我感到煩悶。」

公爵指的是,雖然在病人需要靜養的藉口下趕開了所有家裡的人,可是列別傑夫自己在這三天裡差不多一刻不停地走到公爵這裡來,每次先是打開門,探進個頭來,環顧着房間,就像想確信,公爵是否在這裡?有沒有逃走?然後就踞着腳,悄悄地慢慢地走近扶手椅,因而往往無意中嚇着自己的房客。他不斷地詢問,公爵是否需要什麼,當公爵終於向他指出,請他別打擾他時,他就順從地、默默無言地轉過身,踞着腳向問口移步,一邊走一邊連連揮手,彷彿是要人知道,他僅僅如此而已,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他馬上就走出去,而且不再來了,可是過了十分鐘或者至多一刻鐘便又出現了。科利亞有進公爵房裡去的自由,這一點使列別傑夫深為傷感,甚至頗為見怪和忿忿不平。利利亞注意到,他經常在門口站上半小時,偷聽他和公爵的談話,當然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公爵。

「您簡直就把我據為已有,把我鎖了起來,」公爵表示反對說,「至少在別墅我想不要這樣子,請您放心,我將愛見準就見誰,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這絲毫不成問題,」列別傑夫揮手說道。

公爵把他從頭到腳專注地打量了一番。

「魯基揚·季莫菲耶維奇,您是否把弔在您床頭的一個小櫃搬到這兒來了?」

「沒有,沒搬來。」

「難道就把它留在那兒了?」


  
「不好搬,要把它從牆裡拔出來....嵌得很牢很牢。」

「也許,這裡也有這樣的弔櫃?」

「甚至更好,甚至更好,是和別墅一起買下來的。」

「啊....啊,您剛纔不讓誰到我這兒來?一小時以前。」

「這是....這是將軍。確實沒讓他進來,他也不該到您這兒來。公爵,我對這個人懷着深深的敬意,這是個....這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您不相信嗎,好吧,您以後就會知道的,可是反正....尊敬的公爵,您最好還是不要在自己這兒接待他。」

「請問,這是為什麼?還有,列別傑夫,您現在為什麼要踞着腳站着,老是走近我跟前,就像想在我耳邊告訴什麼秘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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