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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73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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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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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說,他想的是,在他處于癲癇狀態時几乎就在發病前有那個一個階段(如果不是夢中發作的話),在憂鬱、壓抑和精神上的黑暗之中他的大腦經常會突發性地振奮起來,嗽如燃起火焰瞬息即逝一般,而他的全部生命力也會以不同尋常的衝動一下子鼓舞起來。在閃電一般短促的這些瞬間,生命的感受、自我的意識几乎增長十倍。智慧、心靈都被異常的光芒照得透亮;他所有的激動,所有的懷疑,所有的不安彷彿一下子都平息了下來,化成一種最高級的寧睜,充滿着明朗、和諧的歡欣和希望,充滿着理智和最終的緣由。但是這些時刻,這些閃光還只是那最後一秒鐘(從來也不超過一秒鐘)的預感,而發作本身就是從那時開始的。這一秒鐘自然是難以忍受的。當後來處于健康狀況下再來思考這些瞬間的,他常常自己對自己說,所有這些最高級的自我感受和自我意識亦即「最高級存在」的閃電和閃光不是別的,而正是疾病,是對正常狀態的一種破壞,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就根本不是最高級存在,相反,應該列為最低級。然而,最後他還是得出了一個頗為離奇的想法。「這是病又怎麼樣?」他最後認為,「如果結果本身,如果已經是在健康狀況下想起來的和弄明白的那一刻感受,是處于最高級的和諧和美之中,是能賦予至今尚聞所未聞,料想不到的充實感、分寸感,是能在充滿的虔誠中同最高級的生命綜合體調和與融合,那麼這種不正常的亢奮又有什麼相干呢。」這些模模糊糊的話語雖然表達得含混不清,但是他自己心中是明白的。對於這確實是「美和虔誠」,這確實是「最高級的生命綜合體」,他不能懷疑,也不容許懷疑。在這種時刻他如做夢一般看見的是不是由大麻膏、鴉片或酒所引起的什麼幻象、這種不正常的、不存在的幻象損害理智,扭曲靈魂。在病態狀況結束後,他能正確地對此作出判斷。這些瞬間恰恰僅僅是自我意識的非同一般的強化一一如果要用一個詞來表達這種狀態的話,那就是自我意識,同時也是最高級的直接的自我感受。如果在那一秒鐘,也就是在發病前有意識的最後一刻,他還來得及清晰而自覺地對自己說:「是啊,為了這一瞬間是可以獻出整個生命的。」,那麼,這一瞬間本身當然是值全部生命的。不過,他並不堅持自己這一結論的辯證部分:神志不清、精神愚鈍、麻木痴獃是這些「最高級瞬間」的明顯的後果,當然,他不會認真地進行爭論。在這個結論中,也就是在他對這一瞬間的評價中,毫無疑問,包含着錯誤,但是感受的真實性畢竟使他有點困惑。實際上對這種真實性又有什麼辦法呢?要知道這本身就是這樣,他可是來得及就在那一瞬間自己對自己說,這一秒使他完全能感覺到無限的幸福,憑這一點,這一瞬間大概也是值整個生命的「在這一瞬間,」在莫斯科他與羅戈任經常碰頭,有一次他對他說,「在這一日問我似乎明白了一句不平常的話:『不再有時間。』」「大概,」他笑着補充說「這正是患癲癩的穆罕默德打翻了盛水的瓦罐、水還沒來得及流淌的那一霎問,可是他卻來得及在這一剎那一覽無餘地觀察了安拉的住處。」是的,在莫斯科他經常跟羅戈任聚會,談的也不只是這一點。「羅戈任剛纔說,那時對他來說我即是他兄弟;今天他是第一次這麼說,」公爵暗自思忖着。

他坐在夏園一棵樹下的長椅上想著這件事。已經7點鐘左右了。夏園裡空蕩蕩的,夕陽有一瞬間被陰暗遮掩了,空氣很是窒悶,就像預告遙遠的下雨即將來臨。此刻他這種沉思默想狀態對他來說有某種。他的回憶和天智包含了外部的每一件事物,他也喜歡這樣:他始終想忘掉什麼真正的重要的事情,但只要看一眼自己周圍,他馬上就又意識到自己的陰暗的念頭,他又非常想擺脫這種念頭。他本來己回想起剛纔在小飯館裡用餐時跟跑堂說起的不久前發生的異常奇特的殺人案,這件案子曾閙得滿城風雨,流言四起。但是他剛一想起這件事,他又突然發生了某種特別的情況。


  

一種異常的不可抗拒的願望,近乎是,突然使他的全部意志都麻木了。他從長倚上站起來,從夏園徑直朝彼得堡島方向走去。剛纔在涅瓦河濱他曾請一位過路人隔着涅瓦河指給他看彼得堡島的方向。人家指給他看了;但是當時他沒有朝那裡走。再說不論怎麼樣今天是不必要去了。他知道這一帶地址他早就有了;他很容易就找到了列別傑夫親戚家的屋子;但他几乎肯定地知道,他不會在家裡碰上她。「她一定去帕夫洛夫斯克了,不然的話,照約定的辦法,科利亞會在《天平旅館》留下什麼活的。」因此,如果他現在在,那麼當然不是為了見到她,另一種陰暗的折磨人的好奇心着他。他的頭腦裡冒出一個新的突如其來的念頭....

但是,對他來說,他開始走並且知道往何處走,這已經足夠了!過了1分鐘他又已經走路了,甚至几乎沒有去注意自己走的哪條路,繼續去想那如其來的念頭,使他立即感到萬分厭惡,甚至是不可能的。他帶著折磨人的緊張的注意去觀察映人眼帘的一切,仰望天空,俯視涅瓦河。他本想與遇到的一個小孩子講話。大概,他那癲癇狀態越來越嚴重了。雷雨好像真的臨了,雖然來得很慢,遠處的雷聲已經開始滾來。空氣變得非常窒悶....


  
不知為什麼,現在他老是想起剛纔見到的列別傑夫的外甥,就像有時想起纏綿不休、無聊到讓人厭煩的曲調一樣,奇怪的是,他老是把他想成別傑夫本人剛纔向他介紹外甥時提到的那個殺人兇手的形象。確實,有關那個殺人犯的事他還是不久前在報上看到過報導。自從他來到以後,他看到和聽到過許多這一類事情,他也執著地注視着這一切。剛纔他跟跑堂談的也正是熱馬林一家破殺的案件,他甚至表現出過分強烈的興趣。跑堂的同意他的看法,他記得這一點,他也想起了這個跑堂,這個小伙子並不蠢,穩重和謹慎,「不過,天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在陌生的地方要看透陌生人是很困難的。」不過,他開始滿懷熱情地相信俄羅斯的心靈,呵,這六個夕中他經歷了多多少少對他來說是完全新鮮的、始料不及的,聞所未聞的,出人意外的事啊!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俄羅斯的心靈也是深不可測的,對許多人來說是不可理解的。就說他與羅戈任吧,他們來往很久,交往甚密,「像兄弟般」相處,可是他瞭解羅戈任嗎?其實,在這方面,在所有這一切中有時是多麼亂,多麼冗雜,多麼紛壇呀!但是,方纔列別傑夫的這個外甥又是個多麼事事如意的壞東西!不過;我在幹什麼呀?(公爵繼續遐想著)難道是他殺死了這幾條命,這六個人?我似乎搞混了....這多麼奇怪!我好累,有點頭暈....列別傑夫的大女兒,就是抱著小孩站在那裡的那個姑娘,一張多麼討人喜的可愛的臉蛋呀!多麼天真無邪!几乎是孩子一般的表情,几乎是孩子一般的笑聲!奇怪的是,他几乎忘記了這張臉,現在才想起它來。列別傑夫雖然朝他跺腳,大概,對他們一個個還是非常寵愛的。但最沒有疑問的,就像二乘二等於四一佯,這便是列別傑夫也十分寵愛自己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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