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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70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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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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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我們呀!」他完全醒悟過來了,忽然笑起來說,「兄弟,像現在這樣我的腦袋昏沉沉的時候,還有這病....請原諒我,我完完全全變得那麼心不在焉,十分可笑。我根本不想問這種事....我不記得問什麼。再見....」。

「不是往這裡!」羅戈任說。


  

「我忘了!」

「往這裡,往這裡,我們一起走吧,我來指路。」



第二部 第四章

他們經過了公爵原先已經走過的房間;羅戈任稍走在前,公爵跟在他後面。他們走進了一間大廳。這裡四周牆上掛着一些畫,全是些主教的肖像畫和風景畫,但是畫面已經模糊不清了。在通向接下來要經過的一個房間的門上方,掛着一幅樣式很奇特的畫,長兩俄尺半左右,高無論如何也不超過六俄寸,上面畫的是剛從十字架上取下來的救世主。公爵掃了一眼這張畫,彷彿想起什麼似的,但是他沒有停留,想走進門去,他心裡很沉重,想儘快離開這幢房子。但是羅戈任忽然在這幅畫前停了下來。

「所有這裡這些畫,」他說,「全是先父在拍賣行裡花一個或兩個盧布買下來的,他喜歡這些畫。一個懂行的人把這裡所有的畫都一一看過,他說,是些低劣貨。而這一幅,就是門上這幅畫,也是花兩個盧布買來的,他說不是低劣之作,居然有一個人尋覓這張畫,還對父親說,願出三百五十盧布的價,而薩維利耶夫·伊萬·德米特裡奇,一個商人,是個非常喜歡畫的人,出價到四百盧布,上個星期則向謝苗·謝苗內奇哥哥提議五百盧布買它。我留下自己要。」

「噢,這....這是臨摹漢斯·霍爾拜因的畫,」公爵已經仔細看過這幅畫,說,「雖然我不太在行,但是,我覺得這是很出色的一幅臨摹畫。我在國外看到過原畫,便忘不了。但是....你怎麼啦....」

羅戈任突然撇下畫,照原路向前走去。當然,心不在焉和突然表露出來的特別奇怪的焦躁情緒也許可以解釋他這種突然的行為;但畢竟使公爵感到有點納悶,並非由他開始的談話就這麼中斷了,而且羅戈任甚至都沒有回答他。

「列夫·尼古拉伊奇,我早就想問,你信不信上帝。」走了幾步,羅戈任忽然又說起話來。

「你問得真怪,還有,....你看人的這種神情!」公爵不由地指出。

「可我喜歡看這幅畫,」羅戈任好像又忘了自己提出的問題,沉默了一會,然後低聲說。

「看這幅畫!」公爵在一個猛地冒出的想法的支配下、忽然喊了起來:「看這幅畫!有的人會因為這幅畫而失去信仰!」

「信仰是在失去,」出乎意外地羅戈任忽然肯定這一點,他們已經走到出去的那扇門口了。

「怎麼呢?,公爵忽然站住,“你說什麼呀?我几乎是開玩笑說的,你卻那麼當真!你幹嗎要問信不信上帝?」

「沒什麼,隨便問問。我過去就想問。現在不是有許多人不信嗎?有一個人喝醉了酒對我說。在我們俄羅斯不信上帝的人比所有別的地方要多,是真的嗎?你在國外生活過,你說呢?他說,‘我們,在這點上比他們輕鬆些,因為我們走得比他們遠....」


  
羅戈任刻薄地笑了一下;說完自己的問題,他突然打開了門,抓住門鎖的把手,等公爵走出去,公爵很驚奇,但還是走了出去。羅戈任跟在他後面走到樓梯口,在身後關上了門。兩人面對面站着,那樣子好像兩人都忘了,要往哪兒走,現在該做什麼。

「再見,」公爵伸過手說。

“再見,羅戈任緊緊地但完全是機械地握著公爵遞給他的手,說。

公爵走下一級,又轉過身來。

「說到信仰,」他莞爾一笑(他顯然不想就這樣留下羅戈任),此外也受到突如其來的回憶的影響而有了興緻,開始說,「說到信仰,我在上星期兩天之內遇見過四個不同的人。早晨我乘一條新鐵路線上的火車,四個小時都跟一個C先生坐在車廂裡聊天,立即就熟識了。還在以前我就聽說過有關他的許多事情,順便說,那都是講他是無神論者的事,他這個人確實很有學問,我也很高興跟一個真正有學問的人談話。而且,他是個少有的教養好的人,跟我談話完全就像跟一個在知識水平和理解能力上跟他一樣的人那樣。他不信上帝。只是有一點使我驚訝:他彷彿根本不是談那個問題,始終都是這樣,之所以使我驚訝,是因為過去,不論我遇見過多少不信上帝的人,也不論我讀過多少這種書,我總覺得,他們說的和他們在書上寫的彷彿根本不是在談那個問題,雖然表面上看來是不談那個問題。當時我就向他談出了這種感受,但是,想必我沒有講清楚或者不善於表達,因為他什麼也不明白....晚上我在一家縣城的旅館裡住宿,這家旅館剛發生了一起殺人事件,就在我到的上一夜,大家都在談論這件事,兩個農民,都已有了點年紀、沒有喝醉,彼此已經相知甚久,是好朋友,喝夠茶以後,他們想一起睡一間斗室裡,但是在最後兩天,一個看見另一個有一塊銀表,系在穿著黃色玻璃珠子的細繩上,顯然他過去不知道對方有表。這個人並不是小偷,甚至還很老實,就農民的生活來說根本不窮。但是這塊表那樣叫他喜愛,又那樣他,最後,他就剋制不住了:拿起了刀,等好朋友翻過身去後,他就從背後小心翼翼地走近去,把刀對準他的朋友,眼睛朝天,划著十字,痛苦地暗自禱告:『主啊,看在面上寬恕我吧!』接着就像宰一頭羊似的一下子把朋友殺了,掏走了那塊表。」

羅戈任縱聲大笑。他笑得非常厲害,就像毛病發作似的。剛纔他還懷着陰鬱的情緒,現在看著他這樣狂笑。甚至不由得讓人感到奇怪。

「我就喜歡這樣!不,這是最精彩的了!」他痙攣一般喊道,几乎喘不過氣來。「一個根本不信上帝,另一個卻信到殺人還要禱告....不,公爵兄弟,這不是虛構杜撰!哈一哈一哈!不,這是最精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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