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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55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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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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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季岑主要是對伊萬·費奧多羅維奇解釋說,五個月前公爵的姨媽故世了。公爵本人從來也不認識她,這是他母親的胞姐,是貧困破產中死去的莫斯科三等商人帕普申的女兒。但是這個帕普申的親哥哥不久前也離世了,他卻是個有名的富商。差不多一年前,几乎是在同一個月,他唯一的兩個兒子相繼死去。這給了他致命一擊,因此過了不多久老頭自己也病倒而亡。他是個鰥夫,根本就沒有繼承人,只有老頭的親侄女,即公爵的姨媽,她則是個很窮的女人,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在得到遺產的時候這位姨媽因為水腫病几乎已快要死了,但她立即開始尋找公爵,並把此事委託給了薩拉茲金,還趕緊立下了遺矚。看來,無論是公爵還是在瑞士他寄居的那位醫生都不想等正式的通知或者做一下查詢,於是公爵就帶了薩拉茲金的信決定親自回國。

「我只能對您說一點,」普季岑轉向公爵,最後說,「這一切是不容爭議和千真萬確的。薩拉茲金寫信告訴您這件事情的確鑿性和合法性,您可以當作口袋裏的現錢一樣來看待,祝賀您,公爵!也許,您也將得到150萬,也許甚至更多。帕普申是個非常富有的商人。」


  

「好一個家族裡最後一個梅什金公爵!」費爾迪先科喊了起來。

「烏拉。!」列別傑夫酒喝得沙啞了的嗓子呼叫着。

「可我剛纔還借給他這個可憐虫二十五個盧布,哈一哈一哈!真是變幻莫測呀,就是這麼回事!」將軍驚訝得几乎發獃,說,「來,恭喜恭喜!」他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公爵跟前擁抱他。在他之後其餘的人也站了起來,向公爵這邊走攏來。連那些躲在門帘後面的人也出現在客廳裡。響起了、片亂哄哄的談話聲和驚嘆聲,也傳來了要求開香檳酒的喊聲;所有的人椎椎揉揉,忙亂起來。有一會兒几乎忘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忘了她畢竟是晚會的女主人這一點。但是慢慢地,大家几乎又一下子想起了,公爵剛纔向她求了婚。這樣,事情比起原先來就有三倍的瘋狂和異常。深為驚詫的托茨基聳了聳肩,几乎只有他一人還坐著,其餘的人群都雜亂地擠在桌子周圍。後來大家都斷定,正是從這一刻起,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精神失常的。她依然坐著,用一種奇怪的驚訝的目光打量了大家一段時間,彷彿不明白是怎麼回事而又竭力想弄清楚。後來她突然轉向公爵,橫眉冷對,凝神仔細端詳着他,但這只是一霎那;也許,他突然覺得,所有這一切只是個玩笑,嘲弄人而已;但是公爵的神志又馬上使她放棄了這個念頭。她沉思起來,後來又笑了一下,卻似乎並沒有明確意識到為什麼而笑。

「這麼說,我真的是公爵夫人了!」她似乎嘲諷地喃喃自語說,無意間瞥見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後,又笑了起來。「真是出人意料的結局....我....期待的可不是這樣....你們幹嘛都站着,諸位,請吧,請坐下,祝賀我和公爵吧!好像曾有人要喝香檳;費爾迪先科,請走一趟,吩咐一下。卡佳;帕莎,」她突然看見了在門口的女仆,「到這裡來,我要嫁人了,聽見了嗎?嫁給公爵,他有150萬,他是梅什金公爵,要娶我!」

「那就讓上帝保佑吧,我的姑奶奶,是時候了!沒什麼好放過的了!」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咸道,她為眼前發生的事深感震驚。

「公爵,就坐到我身旁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繼續說,「就這樣,馬上就會送酒來,諸位,祝賀吧!」

「鳥拉!」眾多的嗓子呼喊着。許多人擠過去拿酒,所有羅戈任的人几乎都在其中,但是儘管他們喊了或者曾經準備喊叫,也不論情境和事態多麼怪誕不經,他們中許多人還是感到了情勢在變化,另一些人則困惑不解,不相信地等待着。不少人彼此竊竊私語,認為這是最平常不過的事,公爵們跟哪個女人結婚這種事屢見不鮮,娶流浪的茨岡女人的都有。羅戈任本人站在那裡看著,扭曲的臉現出獃僵木然、莫名其妙的傻笑。

「公爵,親愛的,你醒醒!」將軍從旁邊走近去,扯着公爵的衣袖,驚恐地低聲喚了一聲。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發覺了,哈哈大笑起來。

「不,將軍!現在我自己就是公爵夫人了,您聽見了,公爵是不會讓我受欺負的!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您倒是祝賀我呀;我現在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將與您妻子並肩而坐;有這麼一個丈夫很有好處,您怎麼認為?150萬,還是公爵,外加,據說還是個白痴,還有什麼更好的?只有現在才將開始真正的生活!羅戈任,你遲來了!收起自己的紙包,我要嫁給公爵,而且我自己比你更富有!」

但是羅戈任已經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痛苦。他雙手一拍,從胸中發出一聲。

「讓開!」他對公爵喊道。

周圍發出一陣哄笑。

「這是為你讓路嗎。」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得意洋洋地接過話茬說,「瞧你,把錢往桌上一扔,真是個老粗!公爵要娶她為妻。而你卻來胡閙。」

「我也要娶她!馬上就娶,就此刻!什麼都拿出來....」

「瞧你,小館子裡出來的醉漢,該把你趕出去!」達裡婭·阿列克謝耶夫娜忿忿地重複說。

笑聲更加厲害了。

「聽著,公爵,」納斯塔西婭·贊利帕夫娜轉向他說,「這漢子是怎麼出價欲買你的未婚妻。」


  
「他醉了,」公爵說,「他是很愛您。」

「往後你會不會覺得羞恥,因為你的未婚妻差點跟羅戈任跑了?」

「這是您情緒激亢所致,您現在也仍如發熱病說胡話。」

「以後人家對你說,你的妻子曾經是托茨基的姘婦,你不覺恥辱嗎?」

「不,不會覺得羞恥的....您在托茨基那裡並非出於自願。」

「也永不責難?」

「不會責難。」

「嗬,可得留神,別擔保一輩子。」

「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似乎懷着同情和憐憫輕輕地說,「我剛纔對您說過了,我把您的同意看作是一種榮譽,是您給我榮譽而不是我。您對這些話付之一笑,我聽到周圍的人也笑了。也許,我表達得很可笑,而且我自己也很可笑,但是我總覺得,我....是理解什麼是榮譽的,也深信我說得是對的。您現在想毀掉自己,不可輓回地毀掉自己,因為您今後永遠不會原諒自己這件事、可是您是絲毫沒有過錯的。您的生活已經完全毀了,這是不可能的。羅戈任來找您,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想欺騙您,這又算得了什麼?您何必不斷地要提這些?您所做的是很少人能做到的,這一點我現在再對您重講一次。至于說您想跟羅戈任走,這是您在痛苦的衝動中做出的決定,您現在也仍然在衝動中,最好還是去躺下。明天您寧可去當洗衣婦,也別留下來跟羅戈任在一起。您很高傲,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但是,也許您已經不幸到了真的以為自己有過錯的地步。需要對您多加照料,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我會照顧您的。我剛纔看見了您的照片,就像看到一張熟悉的臉。我立即就覺得,您彷彿已經在召喚我了....我....我將終身都尊敬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公爵突然結束自己的話,似乎突然醒悟過來,意識到是在哪些人面前講這番話的而臉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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