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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43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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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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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已經不反對這次拜訪,順從地跟在將軍後面,免得惹他生氣;他懷着一種堅定的希望:索科洛維奇將軍和他全家如海市蜃樓一樣漸漸地消失,這樣他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迴轉下樓。但是,令他大為驚惶的是,他開始失去這種希望:將軍帶他上樓梯,懺如一個在這裡真的有熟人的人似的,還一刻不停地插講着一些生平和地形的細節,而且說得像數學般的精確,他們已經登上二樓,終於在一套富麗闊綽的住所門前右邊停了下來,將軍握住了門鈴把手,公爵這時才下定決心要徹底逃走;但是一個奇怪的情況又把他暫時留住了。

「您弄錯了,將軍,」他說,「門上寫的是庫拉科夫,而您打鈴要叫的是索科洛維奇。」


  

「庫拉科夫....庫拉科夫這名字也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這是索科洛維奇的住宅,所以我打鈴叫索科絡維奇;才不管他庫拉科夫呢....瞧馬上就開門了。」

門真的打開了。僕人朝外一望便通知說:「主人不在家。」

「多遺憾,多遺憾,彷彿故意似的,」阿爾達利翁·亞歷山德羅維奇深深惋惜地重複說了好幾次,「請報告,我親愛的,說伊沃爾金將軍和櫥什金公爵曾經來過,想表達一下他們的敬意,可是非常、非常遺憾....」

就在開門這一會兒從房間裡還探出一張臉來,看起來像是女管家,甚至可能是家庭教師,一個40歲左右、穿著深色衣裙的女士。她聽到伊沃爾將軍和梅什金公爵的名字後,好奇而又疑惑地走近前來。

「瑪裡婭·亞歷山德羅夫娜不在家,」她特別端詳着將軍,說,「帶著亞山德拉·米哈伊洛夫娜出去了,上老太太家。」

「亞歷山德拉·米哈伊洛夫娜也跟他們去了,天哪,多倒霉呀!夫人,想想,我總是這麼倒霉!懇請您轉達我的問候,而對亞歷山德拉·米哈伊夫娜說,讓她想起....總之,請向他們轉達我的衷心祝願,祝他們星期四晚上聽蕭邦敘事曲時所許的願能實現;他們記得的....我衷心地祝願!伊沃金將軍和梅什金公爵!」

「我不會忘的,」女士鞠躬不禮,她已經比較信任他們了。

下樓梯的時候,將軍仍然熱情未減地繼續為他們拜訪未果和公爵失去這麼好的結識機會而感到惋惜不已。

「知道嗎,親愛的,我有幾分詩人的氣質,您發覺沒有?不過....不過我們走這裡來好像不大對,」他忽然完全出人意料地做出這個結論,「索科洛維奇家,我現在想起來了,是住在另一幢房子裡,甚至現在似乎是在莫斯科。是啊,我有點弄錯了,但是這....沒什麼。」

「我只想知道一點,」公爵頽喪地說,「我是否應該根本不再指望您並讓我一個人去?」

「不再?指望?一個人?但是這又從何說起?對我來說這可是件非常的事情,它在許多方面決定着我全家的命運。但是,我年輕的朋友,您還瞭解伊沃爾金。誰說到『牆』,就是說的『伊沃爾金』。正如我開始服役的時連裡說的,『依靠伊沃爾金猶如靠在涵上一樣可靠。』我這就順路到一家人家去一會兒,我的心靈在那裡得到休息的,這已經有好幾年了,在經歷了憂慮不安和種種磨難以後....」

「您想順便回家去?」

「不!我想....去大尉夫人捷連季那娃那裡,是捷連季耶夫大尉的邀請。大尉原是我部下....甚至還是朋友....在大尉夫人這裡,我精神上得到復活:我把生活中和家庭中的痛苦帶到這裡來,因為今天我恰恰帶著很大的精神負擔,所以我....」

「我覺得,剛纔去驚擾您,我就于了一件十分愚蠢的傻事,」公爵喃喃說,「況且您現在....告辭了。」

「但是我不能,不能放您離開我,我年輕的朋友!」將軍抬高聲音說,「一位寡婦,一位家庭的母親,用自己的心彈撥着那些弦,發出的響聲在我身上產生着共鳴。去拜訪她,只要五分鐘,在這個家裡我是不用客氣的,我几乎就像住在這裡一樣;我要洗一洗,做些最起碼的修飾,然後我們就坐馬車去大劇院。您請相信,這整個晚上我都需要您....瞧;就在這幢房子裡,我們已經到了....啊,科利亞,您已經在這裡了?怎麼,瑪爾法·鮑裡索夫娜在家,還是你自己剛來到?」

「哦,不,」恰巧在屋子大門口碰到他們的科利亞回答說,「我早就在這裡了,跟伊波利特在一起,他的情況更不好,今天早晨躺倒了。我現在去小店買紙牌。瑪爾法,鮑裡索夫娜在等您,只不過,爸爸,瞧您怎麼這副樣子!....」科利亞定睛細細打量將軍的步態和站立的姿勢便明白了,「算了我們走吧!」

與科利亞相遇促使公爵陪同將軍去瑪爾法·鮑裡索夫娜那裡,但只能獃一會兒。公爵需要科利亞;他已下決心無論如何要拋開將軍,他不能原諒自己剛纔還想到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他們從後梯上四樓,走了很久。

「您想介紹公爵認識一下?」科利亞邊走邊問。

「是的,我的朋友,介紹一下:伊沃爾金將軍和梅什金公爵,但是....瑪爾法·鮑裡索夫娜....怎麼樣....」

「要知道,爸爸,您最好別去!她會吃了您!您三天不露面了,可她等錢用。您為什麼答應給她弄錢來?您老是這樣!現在您自己去對付吧。」

在四樓他們在一扇低矮的門前停了下來。將軍顯然有些畏怯,便把公爵往前推。


  
「我就留在這裡,」他嘟噥說,「我想來個出其不意....」

科利亞第一個走了進去。一個40歲左右、濃裝艷抹的女人,穿著便鞋和短祆,頭髮編成辮子,從門裡向外張望了一下,這「出其不意」便始料不及地破產了。她一見將軍,立即就大叫起來:

「這正是他,這個卑賤和惡毒的人,我的心預料的正是這樣!」

「進去吧,這沒什麼,」將軍對公爵嘟噥說,一邊依然像無辜似的訕笑着。

但並非是沒什麼,經過幽暗低矮的前室,他們剛一走進擺着六張騰椅和兩張小牌桌的廳屋,女主人馬上就用做作的哭腔和平常的聲調繼續責罵著:

「你真不要臉,真不要臉,你是我家的野蠻人和霸主,野蠻人和暴徒:你把我所有的全都搶劫光,吸乾了汁水,這還不滿足!我要忍受你到什麼時候,你這個不要臉和無恥的人!」

「瑪爾法·鮑裡索夫娜,瑪爾法·鮑裡索夫娜!這位是....梅什金公爵。伊沃爾金將軍和梅什金公爵,」戰占兢兢和不知所措的將軍喃喃說。

「您相信不,」大尉夫人突然朝公爵說,「您相信不,這個不要臉的人連我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也不饒過!全都要搶,全都要偷,全都要賣,全都要當,什麼都不留下。叫我拿你這些借據怎麼辦呀,你這個狡猾的沒良心的人?你回答,老滑頭,你回答我,你這顆貪得無厭的心:拿什麼,我拿什麼來養活我這些孤苦無依的孩子?瞧你喝得醉醺醺,站也站不穩....什麼地方我得罪了上帝,你這個可惡而荒唐的滑頭,回答呀?」

但是將軍卻顧不上這些。

「瑪爾法·鮑裡索夫娜,25盧布....這是我能給你的全部數額了,是一位無比高尚的朋友提供的幫助。公爵!我真是大大地錯了!生活。....就是這樣....現在....對不起,我很虛,」將軍站在房間中央,朝四面八方連連鞠躬,繼續說,「我沒有力氣,對不起!列諾奇卡!拿枕頭來....親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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