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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 20 / 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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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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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夫努季修道院長是十四世紀的人,」公爵開始說,「他主持着窩瓦河畔的一座修道院,就在今天我們的科斯特羅馬省內,他以聖德般的修行而著稱、曾去過金帳汗國,幫助處理過當時的一些事務,在一件公文上簽過字,我看見過有這一簽字的照片。我很喜歡他的字型,便臨摹起來。剛纔將軍想看我字寫得怎麼樣,以便為我找個差使,我就用各種不同的字型寫了幾個句子,順便就用帕夫努季修道院長本人的字型寫了『帕夫努季修道院長敬呈』。將軍很喜歡,於是現在又提起了這件事。」

「阿格拉婭」,”將軍夫人說,「記住:帕夫努季,或者最好還是寫下來,不然我總忘掉。不過,我想,還有更有趣的。那麼這簽名在什麼地方?」


  

「好像留在將軍書房裡,在桌上。」

「馬上叫人去取來。」

「最好還是給您再寫一次吧,如果您願意的話。」

「當然喏,媽媽,」亞歷山德拉說,「可現在最好是用早餐,我們想吃了。」

「倒也是的,」將軍夫人決定說,「走吧,公爵,您很想吃點東西了吧?」

「是的,現在很想吃,十分感激您。」

「您彬彬有禮,這很好,我還發覺,您根本不是所謂....人家介紹的那種怪人,走吧,請就坐在這裡,在我對面,」當他們走進餐室後,她張羅着讓公爵坐下,「我想看著您。亞歷山德拉、阿傑萊達,你們來招待公爵。他根本不是什麼病人,對不對?也許,也不必用餐巾....公爵,過去用餐時要給您系餐巾嗎?」

「過去,也就是7歲的時候,好像是系過的,現在吃飯時一般是在自己膝上放一條餐巾。」

「應該這樣。那麼發病呢?」

「發病?」公爵有些驚奇,「現在我很少發病,不過,我不知道,據說,這裡的氣候對我會有害。」

「他說得真好,」將軍夫人向女兒們說,一邊繼續隨公爵的每一句話而頻頻點頭,「我甚至沒有料到。看來,全是無稽之談,跟平常人一樣。公爵,吃吧,再講講,您在哪裡出生的,在哪裡受教育的?我全都想知道,您使我異常感興趣。」

公爵表示了感謝,一邊胃口很好地吃着,一邊重又複述了這個早晨他已不止一次講過的一切。將軍夫人越來越感到滿意:姑娘們也相當用心地聽著。他們算起族親來。原來,公爵對自己的家譜知道得很清楚;但不論怎麼講,在他和將軍夫人之間几乎沒有任何親族關係。在爺爺奶奶輩可能還算得上是遠親。這個沒有結果的話題卻使將軍夫人特別高興,因為儘管她很想講講自己的家譜,卻始終沒有機會,因此,她從餐桌旁站起身時,精神很是振奮。

「我們大家到聚會室去,」她說,「叫他們把咖啡也端到那裡去,我們有這麼一個公用的房間,」她一邊給公爵引路,一邊對他說,「不客氣他說,是我的小客廳,當只有我們在家的時候,我們便聚在這裡,各做各的事:亞歷山德拉,就是這一個,是我的大女兒,彈鋼琴,或看書,或縫衣;阿傑萊達畫風景和肖像畫(可沒有一張是畫完的),而阿格拉婭則乾坐著什麼也不做。我也是做起事來不順手,一事無成。好了,我們到了;請往這兒坐,公爵,靠近壁爐些,再講些什麼。我很想知道,您敘述某件事情表達得怎麼樣。我想使自己完全確認了,以後見到別洛孔斯卡婭公爵夫人的時候,那是個老太太,我要把有關您的一切全都告訴她。我想讓您使她們大家也產生興趣。好,說吧。」

「媽媽,這樣子講可是太怪誕不經了,」阿傑萊達指出,她那時已調整好畫架,拿起畫筆、調色板,着手臨摹早已開始畫的一張版畫上的風景。亞歷山德拉和阿格拉婭一起坐在一張小沙發上,雙手交叉在胸前,準備好聽聊天。公爵發現,大家都對他集中了特別的注意力。

「如果吩咐我要這樣講,我就會什麼也講不出來。」阿格拉婭說。

「為什麼?這又有什麼好怪的?為什麼他會講不出來?有舌頭的嘛,我想知道他講話的本領。好吧,隨便講點什麼。可以講講,您怎麼個喜歡瑞士,對它的最初印象)你們瞧吧,他馬上就將開始講,而且會很精彩地開始的。」

「印象是很強烈的....」公爵剛開始說。

「瞧,瞧,」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朝女兒們迫不及待地說,「他已經開始了。」

「媽媽,至少您要讓他說話,」亞歷山德拉制止了母親,然後又對阿格拉婭低語說,「說不定,這個公爵是個大騙子,而根本不是白痴。」

「也許是這樣,我早就看出這一點了,」阿格拉婭回答說,「他這樣演戲是很卑鄙的。他這樣做想贏得什麼好處不成?」

「最初的印象是很強烈的,」公爵重又說了一遍,「當初帶我離開俄羅斯,經過各個德國城市,我只是默默地看著,我現在還記得,當時甚至什麼也沒有問,這是在連續發了好多次毛病以後,發作得很厲害,很痛苦,而要是病發得厲害並連續幾次不斷反覆發作,那麼我總是陷于完全愚鈍的狀態,全然失去了記憶,儘管頭腦還在工作,但是思維的邏輯流程彷彿中斷了。我不能把兩三個以上的思想串聯起來,我覺得是這樣的。等毛病緩解平息,我又變得健康強壯,就像現在這樣。我記得,當時我的憂鬱是難以忍受的;我甚至想哭。我老是感到驚愕和惶恐不安;所有這一切都是陌生的,這使我感到非常痛苦,這一點我是明白的。什麼都生疏深深地折磨着我。我從這種愚昧昏蒙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過來,我記得,是在傍晚,在巴塞爾;進入瑞士的時候,城裡集市上的一頭驢的叫聲驚醒了我。驢子使我大大吃了一驚,而且不知怎麼的我異常喜歡它,與此同時我的頭腦彷彿一下子豁然省悟了。」

「驢子?這可真怪,」將軍夫人指出,「不過,也絲毫沒有什麼奇怪的;我們中有人還會愛上驢子呢,」她忿忿地看了一眼正笑着的姑娘們,說,「還是在神話裡就有這種事。公爵,請繼續講吧。」

「從那時起我愛驢子愛得不得了。這甚至成為我的寵物。我開始打聽關於驢子的事,因為過去沒有見過這種動物,很快我自己就確信了,這是非常有用的牲畜,會幹活,力氣大,能忍受,價格低,有耐力;就通過這頭驢子我突然喜歡上了整個瑞士,因為過去的憂鬱完全消失了。」


  
「這一切非常奇怪,但是關於驢子的事可以放過去;現在換一個別的話題吧。阿格拉婭,你于嗎老是在笑?還有你;阿傑萊達?關於驢子的事公爵講得很精彩。他親自看見過,而你看見什麼了?你沒有去過國外?」

「我看見過驢子,媽媽,」阿傑萊達說。

「我還聽見過驢子的叫聲呢,」阿格拉婭附和說。三個人又都笑了起來,公爵也與她們一起笑了。

「你們這樣非常不好,」將軍夫人指出,「公爵,請您原諒她們,她們並無惡意。我總跟她們拌嘴,但我是愛她們的。她們輕率、膚淺、瘋瘋傻傻的。」

「怎麼會呢。」公爵笑着說,「我要是處在她們的地位也不會放過機會嘲笑的。但我還是維護驢子:它是善良和有用的人。」

「那您善良嗎,公爵?我是出於好奇才問的。」將軍夫人問。

大家又笑了起來。

「又纏到這該詛咒的驢子上去了;對它我可想也沒想過!」將軍夫人喊了起來,「請相信我,公爵,我沒有任何....」

「暗示?噢,我相信,毫不懷疑!」

公爵不住地笑着。

「您笑了,這很好。我看得出,您是個善良的年輕人,」將軍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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