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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52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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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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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姨母大武夫人聞知此事,心討:「果不出我所料!象她那樣出身困苦,孤苦伶仃之人,誰肯愛她呢?她家如此潦倒,而她卻神氣十足,不可一世,可悲可憐啊!」她覺得末摘花太不請人世,便教人告訴未摘花:「還是跟我走吧!須知身受『世間苦』的人,即便是‘編入深山」也不憚勞苦的,而你卻留戀穿羅着緞的生活。難道鄉間不好麼?跟我同去筑紫,我決不虧待於你。話說得十分中聽。末摘花的幾個傳文聞此皆怦然心動,私下抱怨道:「還是姨母說的是。她如此固執,是不會交運了。不知她心裡作何打算。」

再說末摘花的詩女侍從已嫁給了大工的一個外甥。此時她要隨夫同赴筑紫。侍從雖不甚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她傷感地對未搞花說道:「從今與小姐天各一方,心中不勝悲傷。」便欲勸導小姐同行。但未摘花對源氏公子仍是一往情深,不肯前去。她心想:「今雖如此,但終有一天公子定會記起我來。他曾對我山盟海誓,只因我命運不濟,一時被他遺忘。倘他聞知我窘困之況,不會不來探訪我的。」她所居之處,比昔日更是寒傖。但她仍心如磐石,翹盼源氏公子。家中器具什物,絲毫也不變賣。其志如山,堅貞不移。然而年與時馳,意與逝去,卻仍無源氏來訪的形跡。末摘花悲傷之情湧上心頭,終日以淚洗面,弄得容顏憔悴,形銷骨立,讓人目不忍視,可憐萬分。秋盡冬來,她的生活更無着落,終目悲嘆,茫然度日。


  

此時,源氏公子的宮邸內為追悼桐壺帝,正舉辦規模盛大,轟動一時的法華八講。選聘的法師皆是學識淵博,道行高深的聖僧。其中便有未搞花的禪師哥哥。法事終了之後,他便到常陸宅哪來探訪,高興地未搞花說道:「為追薦桐壺院,我也參與f這盛況空前的法華八講。那場景莊嚴肅穆,音樂舞蹈,一應事物無不周全盡至。恍如那就是極樂世界呢,源氏公子正是菩薩化身。在這五濁根深的渾濁世界裡,竟有此等端莊俊美之人,實乃奇事。」閒談片刻,便告辭而去。

未摘花聽了兄長之言,心中分外辛酸,想:「如此狠心拋棄孤苦無依之人,定是個無情的佛菩薩。」她覺得可恨,眼見情緣已斷,不禁萬念俱灰。正在此時,忽聞太宰大式的夫人前來探訪。

她們雖素不和睦,但大或夫人因欲勸誘末摘花同赴筑紫,故特置備了衣物親自送與她。大文夫人乘坐著一輛裝飾華麗的牛車,滿面春風地叫末摘花開門。環顧四周,草木凋零,蕭條衰敗。左右的廂門皆已揭損。夫人的車伕幫着守門人,忙了好一陣,才將它打開。夫人想:「這宅邸雖然荒涼破敗,想來總有人走路的小徑。」但寂草遍地,路徑難尋。好容易找到一所向南開窗的屋子,便把車子靠到廊前。末摘花聞訊,甚覺夫人此舉無禮。但也只得把煙熏煤染、破舊不堪的帷屏張起來,自己坐于帷屏後面,叫侍從出去應對。

侍從由於長年辛苦,生活清貧,也形容枯槁,身體消瘦,然而風韻猶存。憑心而言,要是小姐有她的容貌就好了。姨母對未摘花說道:「我們即刻便要動身了。你孤身一人,獨居如此衰敗荒僻之地,實教我難於拋舍。今日我是來接侍從的。我知你厭惡我,不願與我家親近。但請你允許我帶走侍從。你不願同行,在此又如何打發淒涼之日呢?」說到這裡,几乎聲淚俱下。然而她正心念此去前途光明,心中甚是歡欣,哪會掉下淚來?只不過故意做作罷了。接着又道:「你父常陸親王在世之時,嫌我有失你們身份,不要我們攀附,因此我們便疏遠起來,但我心毫無芥蒂。後來,又因你身分高貴,宿命好,結識了源氏大將。我這身分低賤之人更有所顧忌,哪敢再前來親近?然而世事無常,我這不值一提之人,如今生活安穩舒適。而你這高不可攀的貴人,卻落得門庭冷落,淒蕪荒涼。以前雖不常往來,然相住甚近,還可看顧。現在我們即將遠去,讓你于此等荒蕪之地獨居,怎麼放心呢?」

未搞花聽她說了如此一大套,仍無心應答,只敷衍她道:「承蒙關懷,感激不盡。卑賤之身有辱門庭,那敢隨駕同去?今後妾身惟有與草木同朽。」姨母又說道:「如此想法,實屬難免。而以青春之身與草木同朽,恐世人所不為吧!倘是源氏公子願將你這常陸宮修葺一新,變成仙居福地倒也罷了。然而公子現在一心鍾情於兵部卿親王之女紫姬,無心戀及他人。即使從前的情人,亦不再往來,更何況你這沒于荒草中的人呢?要他為你堅貞不渝之志而動心,前來恩澤於你,恐是痴想吧!」末摘花聽了這話,覺得頗有道理,不禁悲悲慼戚,嗚咽起來。但她毫不動搖。姨母千言萬語,陳述利害,見她仍不心動,只得無可奈何地說道:「那麼侍從總得讓我帶去吧!」不覺已回落西山,她便告辭動身。侍從去留難定,啼哭不已,悄然向小姐道:「夫人今天如此誠懇相邀,我去送她一送吧!夫人之言,也有道理;小姐躊躇不定,並非無因。唉!倒叫我這下人不知何去何從了!」

末摘花很不願讓侍從離開。然而無法輓留,惟有偷哭不已。她想送她一件衣裳作紀念,可衣裳都污舊不堪,實難作送別之禮。總想送她一點東西,以感謝長年侍奉之勞,然實在無物可送。她突然想起頭上的長髮,一直攢在一起,束成一架九尺之長的髮辮,非常美觀。於是便剪下來將它裝在一隻精緻的盒子裡,送給侍從作紀念。此外又送了一瓶家中舊藏的香氣濃郁的蒸衣香。臨別贈言:

「發給青鬢兩相在,安知今日也離身。你母親曾遺言,要我照顧你。我原以為木管我如何窘困,你都不會離開我。而今你將舍我而去,這也於情理之中。但此後,卻無人與我朝夕相伴,叫我怎能不傷心啊!」言畢,悲慼難抑。侍從此時也泣不成聲,強忍悲痛說道:「舊事已逝,勿復再提。多年以來,我與小姐同共苦樂,相依為命。如今忽然要我離開小姐漂泊異鄉,真叫我....」又答詩道:


  
「發給雖落鬢仍在。每逢關塞誓神明!有生之日,決不辜負小姐情意。」此時那大武夫人早已牢騷滿腹:「還在磨蹭什麼呀?天快黑了呢!」侍從心亂如麻,只得慌慌上車,頻頻迴首,不忍離去。侍從與小姐多年患難與共,寸步不離,如今驟然離去,小姐怎能不倍覺「形影相弔」呢’!而幾個年邁體衰的老侍女更是埋怨不止:「是啊,早該走了。如此年輕,埋沒于此豈不可惜?即使我們這些無用之人也獃不下去呢!」便各自準備投親尋友,另覓他處。末摘花只得忍氣吞聲。

轉瞬到了雨雪紛飛的十一月,蒿草叢生,遮住陽光,因此積雪不消,彷彿越國的白山。進進出出的仆役亦早已走散,末摘花獨自憑欄凝望雪景,枯坐冥想。想侍從在時,彼此還能談東論西,嬉戲追逐聊以解悶。如今已是人去青斷。一到晚上,她惟有鑽進灰塵堆積的寢台裡,對夜垂淚,孤枕難眠。

再說二條院內的紫姬此時倍受源氏疼愛。大概是他歷盡苦難,方知人間溫情之故吧,常去那裡忙個不停。昔日情人,也再未去探訪,雖然他有時想起了未摘花,但也只是推想此人大約安然無恙,並不前去探尋。流年似水,轉瞬又去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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