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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40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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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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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相別死者離,徒然焚修治殘生。」她心煩意亂,百感交集,只覺意猶未盡。源氏公子答道:

「初送死者傷未盡,今又生離愁恨憎。」曉月隱沒後,源氏公子便前往謁陵。只有五、六位親近的仆役隨同;沒有車駕,皆騎馬前往。想昔日儀仗盛勢,真是今不如昔,一落千丈。隨從者皆愁眉苦臉。其中一兼藏人職的乃伊豫介之子、紀伊守之弟,曾任右近將監,是年本應加爵,卻因資茂拔楔時曾作公子隨從而被剝奪了官爵,很是失意,只得隨公子遠赴須磨。此刻於謁陵途中,望見賀茂神社下院,便憶起於投楔那日的盛況,頓時感慨萬端,遂翻身下馬,將源氏公子的馬頭拉住,吟道:


  

「葵花艷時同輦游,社神今日也是恨。」源氏公子亦有同感。想當初他是何等風流倜儻,出眾超群阿!便覺莫名歉疚。於是跳下馬來,膜拜神社,告別神明。並吟詩道:

「身雖遠離浮名在,是非自有神明斷。」這右近將監原來多愁善感,聽罷此詩,亦覺正合心意,心想這公子委實可親可愛。

源氏公子于皇陵前跪下,父是生前的種種情狀—一浮現于眼前。想到這位至尊元上的明主,也已與世長辭,不復相見,亦不能再聽到他的教誨了。公子心中無限思念與痛楚,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止不住淚水長流。又憶起父皇臨終前諄諄的遺言,實在是深謀遠慮啊!

墓道上雜草叢生。公子起身,踏革前行,也顧不得晚露沾農了。其時烏雲遮月,陰冷淒涼,樹影婆婆。公子欲離墓辭別,卻迷失了方向,只得退回,稽首再拜。但覺父皇面容,清晰可見,不禁毛骨悚然。遂吟詩道:

「皇靈芝知應同悲,明月解人已入雲。」返回二條院,天已大亮,公子隨即又寫信與皇太子道別。此時王命婦正在宮中代替藤壺皇后看護太子,源氏公子便將信轉交與她。信中道:「離京在即,不能再訪,還望體諒。惜離傷別,見此便知,善為致意。」正是:

「維隱只因時運盡,春來花發返都無?」此信附系一枝已調零了的櫻花上。王命婦遂將信送與皇太子,並對他說明信中情由。皇太子年事尚幼,亦覺此事鄭重,便認真閲讀。王命婦問道:「辦何回信呢?」皇太子答道:「對他道:『一刻不見,便覺思念無限。此次遠別,如何熬煎?」』王命婦想:「這答詞未免太簡便了。」頓覺這孩子好生可憐。又憶起源氏公子與藤壺皇后荒唐的戀情及諸多傷心之事。心想:「此二人本可安然度日,只因作繭自縛,以致苦不堪言。然而我也脫不了干係,當初怎麼充當了牽線的角色?細想起來,追悔莫及啊戶便在覆信上說道:“拜讀來書,甚覺無言達意。已將尊意啟奏太子。其傷心之狀。難以言喻。..」此信許是心情惱亂所致,有些不着邊際。又附一詩:

「匆匆花事開又謝,明春願君返京華。一遇時機,必心想事成。」之後又向宮人談及公子的情狀,滿堂皆泣不成聲。

凡與源氏公子有一面之交的人,見其今日鬱鬱寡歡,無不扼腕嘆息;至于平日朝夕伺候之人就更不必言了。甚至連公子素不相識的做粗活的老婆子和洗刷馬桶的仆役,也因一向深蒙公子思顧而依依不捨,為不能再見他而悲哀。滿廷百官,皆關注此事。公子自七歲起就與父皇朝夕相處,奏請之事,無不准允。故此百富多蒙公子思德,無不心存感激。公卿、棄官等雖身分高貴,然仰仗公子之力者亦為數不少。其餘各等官員,更是數不勝數。當中也有些人,並非不知思德,怎奈眼下權臣專橫,不得已而心存顧忌,不敢親近公子。總之,與公子有關聯之人,皆為他的離去深深痛惜。他們私下議論有司之偏執,但轉而一想:捨身前去慰問,于源氏公子有可移益?遂佯裝不知。源氏公子正當失意,便感人情冷薄,世態炎涼,心中愈發哀傷。

臨行之日,公子與紫姬平靜談心至日暮,按例于子夜啟程。公子身着布衣便服,行裝甚是簡陋。對紫姬道:「明月升空,我該出發了。你且走出門目送吧。今此一別,定會堆積千言萬語,無以傾述。以往偶爾小別一二日,亦覺鬱仰不堪呢!」便捲起帘子,勸其到廊下。此時紫姬傷心不已,只得強忍眼淚,膝行而前,依着公子坐下。月光之下,更顯得丰姿綽約。源氏公于想:‘躺我就此長辭,將她一人丟在這無常之世,不知其境渡將何等苦楚啊!更覺難捨難分。但見紫姬已悲痛難禁,若再言此話,定然使她愈加傷心,便故作泰然自若,吟道:

“身心若懷終身警,此番生離何足論。分離不會太長。紫姬答道:

「痴心欲捨妾身命,應得行人片刻留。」源氏公子見她如此痴心重情,久久不忍離去。但恐天明後人多目雜,行動不便,終於硬着心腸啟程。

赴江途中,紫姬的形貌始終不散,令公子惆悵不已。暮春晝漸增長,加之順風而下,申時許使抵達須磨浦。旅程雖不長,只因素無經驗,頗有新奇之感,便覺悲喜交加。途中經過一地,名日大江殿,荒涼異常,只剩幾株松樹。源氏公子即是賦詩:

「屈原忠名垂千古,今朝別客嘆渺茫。」海邊波浪迭蕩,源氏公子觸景生情,遂吟唱古歌:「行行漸覺離愁重,卻羡波臣去復回。」此歌原本家喻戶曉,但于此情此景,卻頗為相宜。諸隨從聽了無不動容。再迴首,但見雲霧朦朧,群山隱約可見,恰如白居易詩中所言。而自己正是“三千里外遠行人’了。及此,眼淚便如漿水般滲出。源氏公子又吟詩道:

「遙遙故鄉雲山隔,仰望也應共此天。」即景傷懷,好不辛酸。


  

此次源氏公子在須磨的住處,與從前流放於此而吟「寂寞度殘生」的行平中納言的住處相距甚近。海岸稍遠處,是幽靜而荒涼的山地。自牆垣及種種房屋設施,均別具一格,與京中遇然相異。那茅草屋及蘆葦亭,別緻雅趣,與四周環境渾然相融。源氏公子想道:「此地與京中有着天壤之別,倘不是流放來此,倒另有情調呢!」於是憶起昔日的種種浪漫行徑。

源氏公子召來附近領地裡的吏目,命其建造住所。並將同來的良清視作親近家臣,負責實施公子意旨而指揮吏目。如此這般,令公子感慨萬分。不久,房屋便拔地而起。又命加深池水,增栽庭水,心便漸漸平靜下來,但亦如在夢中一般。這攝津國的國守,以前是公子親信的從臣。此人不忘舊情,不時暗中加以照顧。這住處便日日人來人往,熱閙起來。但終不似以前有情意契合的知音,仍覺遠離他鄉,心情亦鬱結難解。歲月無情,前途未卜。

安定旅居,已逢梅雨時節。往事紛至沓來,又思念京中親人:「紫姬必愁苦不堪;太子近況如何;小公子夕霧照舊無憂無慮,嫁戲度回吧?」此外心中掛念之人還很多,便—一寫信,派人送往京都。其中給二條院紫姬及師姑藤壺皇后寫信時,常因淚眼模糊而一度擱筆。與藤壺皇后的信中,附有一詩:

「無限愁容遷須磨,松島漁女意如何。愁嘆不已,而今瞻前顧後,一片黑暗,正是『憶君別淚如潮湧,將比汀邊水位高!」』

給尚侍俄月夜的信,仍由中納吉君轉變,便寄給這侍女。其中寫道:“追憶往事如煙,聊以慰藉。試問:

無所顧慮思重敘,柔情聊君懷我無?此外種種話語,讀者自可想象。亦送信給左大臣及乳母宰相君,託付他們好好照顧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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