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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 39 / 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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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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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氏公子返回二條院私邸,但見殿內侍女群集四處,似乎在恭候公子回歸。人人滿面倦容,彷彿一夜未宿。盡皆嘆惋家道中落,世事難料。平素親近侍從,已全無蹤跡,定是為欲隨從公子,而與親友惜別去了。平素交情不深者,亦或貌合神離之人,盡皆遠避,惟恐得罪右大臣,日後留下把柄。昔日門庭若市,車水馬龍;如今淒涼冷清、只影隨行。是時源氏公子方悟世態炎涼,人情淡薄,感慨猶深。見塵埃覆蓋,鋪地欺席處處摺疊,源氏公子不免想道:「如今我尚在家已這般荒涼,他日離後,不知何等破敗啊!」

徑入西殿,但見方窗未並,許是紫姬正眺窗凝望,深育未眠。眾待女及女童皆在廊下小想,見公子回來,紛紛起身迎接。侍從們值宿裝束,來回穿梭。源氏見此,又不覺感傷:「只恐若干時日後,這些人皆難耐寂寞,匆匆散去吧!」素來不曾介意,而今觸目驚心。便對紫姬道:「昨夜辭行眾人,誤了時辰,故今晨遲歸,想必你沒有胡思亂想吧!入住京都期間,目是難捨難離。遠行之際,掛念之事,實在眾多,豈有閉門木出之理?想來世間,受人鄙薄,且遭唾棄,真是寒心。」紫姬僅答道:「除此之外,哪還有更大的橫禍呢!」其悲傷之狀,自與他人有別。只因其父兵部卿親王向來與她疏離,自小便附依源氏,且其父近來甚俱權貴,久疏公子,此次尤應前來寬慰。旁人見之,定然訕笑,紫姬亦深以為恥。遂想道:「當時不使父親知她下落,反倒落個乾淨。」


  

豈料紫姬之繼母,兵部卿親王的正室等人卻傳言:「此女正當紅運,卻忽逢橫禍,足見其命賤。凡對她關懷之人,生母、外祖母、夫婿等,盡皆拋她而去。」蜚言傳至其耳,着實感到心痛,自此便與娘家絶了消息。此後無依無靠,命運甚是寥落!

源氏公子循循寬慰道:「倘我離京後,朝中仍不赦免,多年流離,即便深居岩穴,定當遣眾迎娶廝守。此刻攜你同行,惟恐旁人指責。蒙罪在身,本不該見光明。再任性而行,罪孽必更為深重。此生我雖無過失,然遭如此不幸,定是前世惡行所致。且流刑攜眷屬,史無前例。此等曠世,命運多殞,尚恐禍殃枉加呢。」次日晨,于日上三竿之時,眾人隨行,離京而去。

且說帥皇子及三位中將③來訪。源氏公子換畢衣衫,欲見時,卻道:「今我乃無爵之人!」遂身着貴族素裝,模樣反倒俊雅。如今形貌稍減,卻越發俊逸。欲整鬢髮,靠近鏡檯,望見其中瘦影,亦覺清秀可憐,便道:「如今我甚是衰老矣!果真如鏡中那般麼?」紫姬淚眼源源,望望公子,愈加傷懷。只聽得公子吟道:

「此身遠戍須磨浦,留得鏡影常伴君。」紫姬答曰:

「秀秀鏡影若長在,菱花相視也慰心。」她喃喃自語,隱身于柱後,以掩淚跡。見她這般嬌柔無助,公子心中無限憐愛,頓覺平生所見女子,無一人能與之相媲。

帥皇子安慰源氏公子一番,至日暮方去。

再說那花散裡亦為源氏公子之事操心無限,常寄帛書慰問,此乃情理之中。源氏公子想:「事已至今,若不與其復見一面,她必恨我薄情。」遂定於當晚前去訪晤。卻又難捨紫姬,故至夜深才出門去。源氏公子深夜來訪,使麗景殿女禦歡喜得忘形,忙說道:「蒙大駕光臨,實乃萬幸,寒舍如今亦列入數中了!」其欣喜之情,自不待言。此姊妹二人,平日甚是清寒,虧得公子多年蔭庇。眼下哪府已極為寥落,將來更是不堪設想。此時月光清幽,公子遙望院中景緻,不禁陷入沉思。未來岩穴生涯是何種景況呢?教人好不惆悵!

閒居西廂的花散裡料公子行期漸近,定不會前來了,正暗自傷懷。豈料值此冷月憐愛人憔悴之際,忽然幽谷傳嗚,錦衣飄香,源氏公子竟已悄然而入。她情不自禁屈膝前行,投于公子懷中。二人相擁而語,自是無限感傷,不覺天已微明。源氏公子嘆道:“此夜何等短暫!這一別,能再相見否!昔日疏忽,閒度春歲,教我懊悔不及,而今我又成為世人閒談話資,更是心如刀割廠二人又憶訴些往昔歲月,至四下里雄鷄報曉。公子為憚人耳目,忙起身辭別。

時逢殘月西墜,花散裡昔日常將此擬為與公子作別情景,適纔又見,甚是憂戚。月色靜灑在花散裡的深紅衣衫上,恰如古歌所言:「袖下明月光,亦似帶淚顏。」她便賦詩:

「孤陋衣袖暗月中,更斷清光復相臨。」源氏公子聞此哀怨之詞,已是憐憫萬分,惟有相勸,於是答道:

「夜月明暗皆有時,人間沉浮何必憂?遙瞻前景,渺茫難卜。斬卻憂疑之淚,猶思緒黯然。」言畢,于暉光晨庵中揮袖而別。

源氏公子返回二條院,收拾行囊,邀召素來親近且不畏權臣的忠仆,于府內上下—一佈置,分管館舍事務。並于其中挑選數人,同赴須磨。且所用器件,僅備尋常必需之物,亦不加修飾,務求儉樸。附帶些必要的漢文典籍。裝白香山文集的箱子及一素琴,皆並帶附。其餘奢華富麗的物件及服飾,一律省卻。宛若一山野俗民。

府內持從人等及所有事務,一併托與紫姬調從。府庫莊園、牧地及各處券契,僅由紫她保管。此外眾多企康及藏室,則由一向親近的少納言乳母率親信家丁管理,另囑託紫姬適時協調。公子房內所寵待女中務君、中將人等,昔日雖怨公子情薄,但亦可時時見面,尚以慰藉。自此失卻倚托。再有何閒情?個個粉頸低垂,頽然不語。源氏便對眾人道:「總有一日,我平安而返。惟願等候的都供職于西殿吧!」命左右人等皆遷居西殿。源氏又據各人身份賜予物品,以作紀念。小公子的乳母及花散裡,自另獲精品。其餘眾人日常用度,亦皆安排周全。


  
源氏公子顧念不已,修書一封送與眈月夜。信中道:“近來芳音沉寂,原屬情理之中,惟我行將別離,苦恨實是難喻。正是:

往日相思徒流淚,今卻化作禍水源。這等子虛烏有之事,我卻木可避舍。深恐途中被人開啟,故簡短附言。

俄月夜看罷其信,已是悲慟不絶。雖強自忍耐,然雙袖難掩滾滾熱淚。嚶嚶咽咽夏道:

「身若水泡浮淚河,未及相逢已先消。」筆跡甚為散亂,卻別有風趣。源氏公子為臨別前不能再會此人一面,惋惜不已。但又自慮:那邊與弘徽殿太后都是一派,痛恨自己的定然不少,這隴月夜想必亦存顧忌。于此只得打消再會之念。

明日便是行期。是夜,源氏公子向北山進發,前往拜別桐壺院之墓。其時東方欲曉,月朗星稀。拜墓尚早,遂先去參謁師陸藤壺皇后。皇后安排源氏公子在簾前坐下,隔帝與他交談。兩人心意相通,自是深情無限。皇后首先提及皇太子的未來,表示出深切的關懷。這皇后容貌秀美,丰姿仍舊。源氏公子往日受她冷遇,此時百感交集,欲對她略申怨恨之情,然今日舊事重提,定會使她傷心不已,自己亦愈發煩惱,便忍了怨情,只說道:「我行至此般地步,實因犯下一樁違心之事,甚感不安。我身不足情,惟望太子順利即位,于願足矣。」此乃至誠之言。

源氏公子一番懇切之談,使得藤壺皇后一時心亂如麻,無言以對。一想及前後繁雜之事,公子便傷心至極,止不住掩面而泣,那神情淒艷無比,許久才收淚道:「而今我即將前往拜墓,不知母后有何吩咐?」藤壺皇后心中悲傷不已,一時不能應答,只強作鎮定。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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