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莫泊桑短篇小說 - 80 / 94
文學類 / 莫泊桑 / 本書目錄 || 記錄本頁面 我的閱讀標記

莫泊桑短篇小說

第80頁 / 共94頁。

「早安,我的小伙子,」她說。

他沒有回答。她接着又說:


  

「讓我來愛你吧,我的親人兒;你可以看得見我是很可愛的。」

他說:

「您認錯了人,太太。」

她伸起一隻胳膊輓着他的了:

「哪兒的話,不用裝傻,聽我說....」

他站起了,並且走開了,心裡感到不快活。

走到百來步光景,另外一個女人又走近他身邊了:

「您可願意在我身邊坐一會兒,我的漂亮孩子?」

他向她說:

「您為什麼要做這行買賣?」

她在他面前立定了,並且聲音變得嘶啞,凶惡:

「活見鬼,總不是為了給自己快樂。」

他用柔和的聲音盤問:

「那末,誰在後面逼着您?」

她咕嚕着:

「人不得不過活呀,你這個沒良心的。」

後來,她走開了,口裡一面輕輕唱着。

勒臘先生口獃目瞪地待了好一會。許多其他的女人又在他跟前經過,叫他,邀請他。

他覺得他的頭上展開了一些兒什麼烏黑的東西、一些兒教人傷心的東西。

後來,他重新坐在另一條長凳上了。成行的車子始終不斷地跑着。

「我當初不到這兒來就好了,」他暗自想著,「現在我看見了一切,自己簡直完全弄得心煩了。」

他開始想著擺在他眼前的這一切:買得到的或者出自真心的愛情,花了錢的或者自由的接吻。

愛情!他簡直不大認識。他一生由於偶然,由於奇遇,也有過兩個或者三個女人,可是他的收入不容許他的任何例外的開銷。他想到他從前的生活了,那是和大眾的生活很不同的,很暗淡,很憂鬱,很平塌,很空虛。

世上有好些真正沒有運氣的人,忽然一下,如同一副厚實的幕布被人撕開了似地,他望見了苦楚,望見了自身生活裡的漫無邊際的、單調的苦楚:過去的苦楚,現在的苦楚,未來的苦楚。最後的日子和最初的一樣,無論在前,在後,在左,在右,他四周一無所有,心裡一無所有,任何方面都一無所有。

車子的行列始終走到着。一對對在揭開頂蓋的轎式馬車的通過中間靜悄悄地互相摟着的人,在他眼前顯露出來又消失過去。他覺得全世界的人類都像是受着喜悅,快樂,幸福的陶醉在他跟前排成了隊伍走過。他自己是個孤零零的,完全孤零零的旁觀者。到明天,他也許依舊是孤零零的,始終孤零零的,孤零零得誰也沒有嘗過這樣孤零零的滋味。

他站起了,走了幾步,後來突然疲倦了,如同他新近趕完了一個長距離的徒步旅行一樣,他重新又在第二條長凳上坐下了。

他等待什麼?他指望什麼?一點什麼也不等待也不指望。他想起一個人在年老的時候,回到家裡,看得見許多小孩子們咭咭呱呱地說話,應當是有滋味的。一個人被那些由自己撫育的孩子們圍繞,疼愛,溫存,對他說些有趣的和天真的話使得冷落的心重歸溫暖,使得一切都受到安慰,那末這時候,老境是甜美的。


  
後來,他想起了自己那間空的臥房,想到了自己那間清潔而愁慘的小臥房,除了自己從來沒有誰進去過,於是一陣煩惱的感覺緊束着他的心靈,那間臥房,在他看來,覺得比他那間小辦公室更教人傷心。

誰也沒有到那兒去過,誰也從來沒有在那兒談過天。它是死了的,啞了的,沒有人聲的迴響的。旁人可以說房子若是被人住過,那末它把住過者身上的東西多少保留一點在它的牆壁裏邊,保留一點點姿態、形象和言論。所以凡是被幸福家庭住着的房子都比不幸的人住着的房子快活。他那間臥房正同他的人生一樣,是絶沒有任何紀念的。後來,想到要回到那間臥房裡,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照着老樣子重新去做每天夜晚的種種行動和工作,真使他很害怕。末了,如同為了使自己和那間不吉祥的臥房以及那個將要必然又來的時刻更離開得遠些兒似地,他又站起了,並且,忽然遇見了樹蔭下的第一條小徑,他為了到野草上去坐,就走到一座輪流採伐的小樹林子裡了....

他聽見了他的周遭,他的頭上,四面八方,有一種模糊的,無限際的,連續不斷的聲浪,一種由好些數目很多種類很雜的噪響構成的聲浪,一種微弱而遠近皆有的聲浪,一種不確定的和巨大的生命活動:那正是巴黎的氣息,像一個巨人似的氣息。....

已經上升的太陽在布洛涅森林上面罩着一層光浪。三五輛車子開始流動了;後來騎着馬散步的人們都快快活活地到了。

有一對人兒在一條沒有遊人的樹蔭小徑上散步。突然間,那青年婦人抬起腦袋,望見了枝葉當中有一件棕黑色的東西;她吃驚了,不放心了,伸起手指着:

「你瞧....那是什麼?」

隨後,叫喚了一聲,她不由自主地倒在她那個男伴侶的懷裡了,他只得讓她躺在地下。

看公園的警士立刻被人找來了,他們解下了一個用褲子吊帶自縊的老人。

有人證明自殺是在前一天晚上完成的。那些從他身上找出來的證件,表明了他是拉菩時公司的司帳員勒臘。

有人把他的死亡歸入一種無法揣測動機的自殺之列。也許是一種突然而起的痴癲結果吧?

□ 作者:莫泊桑

首飾

世上的漂亮動人的女子,每每像是由於命運的差錯似地,出生在一個小職員的家庭;我們現在要說的這一個正是這樣。她沒有陪嫁的資產,沒有希望,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既有錢又有地位的人認識她,瞭解她,愛她,娶她;到末了,她將將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結了婚。



贊助商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