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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 56 /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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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短篇小說

第56頁 / 共94頁。

天明了,列車在德國境內某一個車站跟前停住的時候,那個不知姓名的人下了車,隨後,他立在倉門邊說:「請您恕我,夫人,我現在打破了我以前的諾言,但是因為我,您竟缺少了隨從的人,我現在來代替也是應該的。您現在什麼也不短嗎?」

她冷淡地回答道:


  

「您去給我找個隨身的女傭人來吧。」

他去了。隨後他不見蹤跡了。

等到她下車走入車站的餐室的時候,她卻望見他正在遠處望着她,末後他們都到了芒東。



醫生說到這裡,沉默了一會兒,隨後才接著說:

某一天,我正在診所裡接待顧客們,忽然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人走進來向我說:

「醫生,我特地來請教您巴樂諾夫伯爵夫人的消息,她本人固然不認識我,我卻是她丈夫的一個朋友。」

我說:

「她沒有希望了。她是回不了俄國的了。」

這青年人突然嗚咽起來,隨後他站起來,踉踉蹌蹌像一個醉漢似的走了。

當天晚上,我通知這位伯爵夫人,說起有一個不知姓名的人問起她的健康。她像是很受感動,就向我談起我剛纔向各位說過的那個故事。末了她還說道:

「我與這個人素不相識,現在竟像是我的影子似地跟着我,我每次出外總碰見他;他用一種古怪的樣子瞧著我,不過從不向我說話。」

想了好一會兒,她接着又說道:

「對呀,我現在可以向您打賭,他就在我的窗子下邊。」她離開了她那張躺椅,走去揭開她的窗幃,果然對我指出了那個在白天找過我的青年人,他正坐在人行道上的一條長凳上抬頭望着那座房子。他望見我們就站起了,頭也不回就走了。

這樣一來,我目擊了一件驚人的和傷心的事,那種屬於兩個絶不相識的人的無言的愛情。

他用一種因為獲救感恩所以至死盡忠的感情去愛她。他懂得我猜着了他的事,每天一定走來問我:「她的病體怎樣?」後來,他看見她日見衰弱和日見面無血色的時候,他竟失聲痛哭了。

她向我說道:「這個古怪人,我只向他說過一次話,然而我卻像已經認識他二十年了。」

後來,他們相遇的時候,她總用一種莊重而又嫵媚的微笑去答覆他的敬禮。她如此無人理落而且自知已經失望,我認為那究竟是幸福的。因為這樣被人用尊敬而且有恆的態度來戀愛,這樣被人用充滿詩意的激情來戀愛,這樣被人用奮不顧身的忠實態度來戀愛,我認為她究竟是幸福的。然而她卻不肯拋棄她的激昂的固執態度,堅決不願接見他,不願曉得他的姓名,不願和他談話。她說過:「不成,不成,那樣一來,可以弄糟這種異常的友誼。我和他應該守着彼此各不相識的地位。」

至於他,他當然也是一個吉訶德先生樣的人,因為他絶不設法和她接近。他始終想堅持從前車倉裡表示過的那個永遠不和她說話的承諾。

時常,在長期的衰弱狀態裡,她從躺椅上站起來,走到窗子跟前略略揭開窗幃去看他是否在那兒,是否在窗子下面。等到她看見他始終安安靜靜坐在長凳上以後,她就帶著嘴唇上的微笑走回來躺下了。

某一天早上十點鐘光景,她死了。我剛好走出她的宅子,他正哭喪着臉兒朝着我走,他已經曉得她的消息了。

「我想當着您面看她一兩秒鐘。」他說。

我輓着他的胳膊,接着就引他進去了。

等到他走到靈床跟前,隨即握著她的手吻着不肯放,末了他才像是一個傻子似地走了。

醫生說到這兒又沉默了好一會,後來他才接著說:

「在我曉得的鐵路旅行的遭遇當中,這確實是最罕見的。也應當說那兩個人全是痴人當中的最奇怪的。」


  

一個女客低聲慢氣地說:「那兩個都不像您想象的那般痴癲....他們都是....他們都是....」

但是她沒有再往下說。她已經流眼淚了。於是大家變換了談話的題目去使她平靜下來,因此竟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什麼。

□ 作者:莫泊桑

米龍老爹

一個月以來,烈日在田地上展開了炙人的火焰。喜笑顏開的生活都在這種火雨下面出現了,綠油油的田野一望無際,蔚藍的天色一直和地平綫相接。那些在平原上四處散佈的諾曼底省的田莊,在遠處看來像是一些圍在細而長的山毛櫸樹的圈子裡的小樹林子。然而走到跟前,等到有人打開了天井邊的那扇被蟲蛀壞的柵欄門,卻自信是看見了一個廣闊無邊的花園,因為所有那些像農夫的軀體一樣骨幹嶙峋的古老蘋果樹正都開着花。烏黑鈎曲的老樹幹在天井裡排列成行,在天空之下展開它們那些雪白而且粉紅的光彩照人的圓頂。花的香氣和敞開的馬房裡的濃厚氣味以及正在發酵的獸肥的蒸氣混在一塊兒獸肥的上面歇滿了成群的母鷄。

已經是日中了。那一家人正在門前的梨樹的陰影下麵吃午飯:男女家長,四個孩子,兩個女長工和三個男長工。他們几乎沒有說話。他們吃着菜羹,隨後他們揭開了那盤做葷菜的馬鈴薯煨鹹肉。

一個女長工不時立起身來,走到儲藏飲食物品的房裡,去斟滿那只盛蘋果酒的大罐子。

男人,年約40的強健漢子,端詳他房屋邊的一枝赤裸裸的沒有結實的葡萄藤,它曲折得像一條蛇,在屋檐下面沿著牆伸展。

末了他說:「老爹這枝葡萄,今年發芽的時候並不遲,也許可以結果子了。」

婦人也回過頭來端詳,卻一個字也不說。

那枝葡萄,正種在老爹從前被人槍殺的地方。

那是1870年打仗時候的事。普魯士人佔領了整個地方。法國的裴兌爾白將軍正領着北軍和他們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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